看了一眼“精采万分”的野菜粥,牛青苗只有一个想法——
她应该不会被毒死吧?
第一章 穷猎户的新妇(2)
吴秋山算是个苦命的孩子,在家中兄弟中他排行老三,是最小的儿子,也是最聪话、最肯干活的一个,他底下还有一个妹妹。
父亲吴勇原本是种庄稼的好手,家里有五、六十亩地,养活一家六口绰绰有余,知足常乐的过日子。
后来老大吴春生成亲了,娶了小他一岁的马氏,两人生了三子一女;老二吴夏生没多久也讨了老婆钱氏,几年间共得了两女一子。
只是家中人一多,口就杂,为了自己一家不吃亏,心思也变得活络了。
吴家的两个媳妇孩子越生越多,心里想要的也就越多了,她俩有志一同的把主意打到了家里的田地上头,总是有意无意的怂恿丈夫分家,在公婆耳边说些软话,说他们会如何如何的孝顺两位老人家。
吴勇没什么主见,性子又软弱,妻子周氏耳根子也软,于是在两对儿子、媳妇的煽风点火之下,作主分家了。
大儿子、二儿子各分得十二亩水田、八亩旱地,而吴秋山只分到他们不想要的二十亩山坡地,那地陡斜得根本种不了粮食,只有一小块较为平坦的地方能盖屋。
幸好吴勇私下给了小儿子三两银子当盖房子的费用,可想而知根本不够,后来是在他东拼西凑及乡里的帮助下,吴秋山才勉强盖了一间能遮风挡雨的土坏屋,屋子一盖好,他便被两位兄长赶了出来,他们还苛待他,只给他一套被褥,连锅碗瓢盆也不给一只。
那年,吴秋山十五岁,离开的时候手上只有四十二个铜板。
因为他快到成亲的年纪了,而吴家不想出聘礼,因此变着法子先将人赶走,他们也可以省下一笔开销。
吴秋山没有钱,又没有一技之长,为了活下去,只好冒险入山,历练了几年,才成了如今小有技巧的猎夫,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还能存点小钱。
他面上的抓痕便是熊瞎子抓的,那一次他差点命丧熊瞎子爪下,大难不死后,他想成亲了,觉得有个人相伴才是一个家。
可是他那张脸算是毁了,个头又大得吓人,不笑时让人看得心惊,加上手里没什么进项,是个靠山吃山的穷汉子,媒人替他说了几次媒都没成,这么一拖就拖到了二十二岁,一般男子十六、七岁都当爹了,他算是大龄了。
后来好不容易买了一个媳妇儿回来,他可欢喜了,尤其现在她的病好了,他更开心了,想着更要加倍的对她好。
“媳妇,你放着放着,一会儿我来做,你别累着了。”她的身子才刚好,可不能瞎折腾。
“我就晾几件衣服,你急什么?不动一动手脚都硬了,要活动活动筋骨精神才会好。”牛青苗笑道。老是躺在床上,没病也躺出病来。
方才她要洗衣服,他就抢着要洗,害她只能在一旁看着,现在她想要晒衣服,才刚一动作,就看到他快一步从盆子里拿起一件湿衣服,抖了抖摊开来,挂到竿子上。
有个把老婆当宝来宠的丈夫也不错,虽然一开始对于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当夫妻,她确实感到排斥,但相处久了也生出几分意思。
来到这里,她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况且这世道没给女人多少活路,她的身分就是吴秋山的妻子,既然改变不了,只好适应并且接受,再加上他是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或许是雏鸟心态吧,她对他难免有些依赖。
“你的病才刚好,不要太操劳,这些事我做得来,你多休息休息,我是你男人,要给你依靠一辈子。”说着,吴秋山把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一件晒在竿子上。
依靠一辈子……他的话让牛青苗心头一暖,朝他露出粲笑。“做点小事而已,瞧你紧张得好像我要上山打老虎似的。”
他非常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细瘦的腰,彷佛怕自己粗手粗脚会弄伤她似的,接着不赞同的道:“你是我想了几年才娶到的媳妇儿,我定要对你好的,不让你跟着我吃苦受累。”
“你对我够好了,你瞧,打我嫁过来后就没干过一件粗活,手都要养得像大户人家的闺女一样细白了。”牛青苗这话说得倒有七分真,打她能下床后,家里的杂事他都抢着做,她连个碗都没洗过。
这半个月来,她处处受他照料,时时被他盯着,他最多允许她到院子走一圈,便催促着她回屋歇息,好似她是个吹不得风、晒不得日头,多站一会儿就会晕倒的娇贵公主。
她活动的范围仅限方圆一亩内,也就是屋前屋后。
不过她看了几眼就明白吴秋山的情形,他的屋子就一间正堂,一入正堂便是有些年头的炕床和两把还算新的椅子,没有柜子,就几个箩筐装着他衣食上的用具。
正堂两侧各是一间侧屋,一间放柴火以及猎物,味道有些腥重,另一间则是砌了灶台,地方不大,勉强能摆得下一张小榻,水缸就摆在灶台旁,还有个不大的小碗柜,柜子下方是永远装不满的旧米缸。
出了屋子是约半亩大的院子,一旁有一棵奄奄一息的红柿树,她进门时是夏季,树上挂了几片青绿的叶子。
他们家真的穷到一无长物,一目了然,除了篱墙边疯长的杂草外,破落得连小偷都不肯来光顾,可是她却满喜欢院子旁的一道潺潺清泉,水量不大,约两臂宽,由石壁间沁出,秋天的雨水少,水量却不见减少,她连看了十数日,知道这是山里的水源,它顺延而下流进两里外的小溪流,水质清甜,省了挑水的麻烦。
吴秋山的屋子盖在半山腰,方圆三里内仅此一户,离得最近的一户人家姓王,也就是他口中对他颇为关照的荣叔,一家四口人住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是入村的第一户人家。
荣叔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十五岁的王强和十三岁的王远,不过大家都习惯管他们叫大荣和小荣,大荣在镇上做木工学徒,小荣则是留在家中帮忙父母。
“哪里细了,分明还有茧子,我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任谁瞧了都会羡慕。”吴秋山拉着她的手,十分不舍的抚着掌心里厚厚的茧子,有些傻气的想,多抚几回也许茧子就会不见了。
“别摸了,难看。”牛青苗自个儿瞧了都伤心。
经由她这几日的旁敲侧击,粗略得知原主也过过好日子,曾经父母疼爱,还上过几年学堂,会读书认字,说不上大富大贵,倒也安康和乐。
只是她娘在她七岁那年生她妹妹时难产死了,她爹牛大洪为了有人照顾整日啼哭的妹妹,便又娶了新妇林月娇。
林月娇刚入门那一年,对长辈孝顺,对前头留下的孩子也关怀备至,嘘寒问暖从来不少,只要一提到她,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
可是等林月娇生下自己的儿子后,一切都变了,她爱财的本性渐渐展露出来,也越来越泼辣,把牛大洪和婆婆压得不敢大声说话,家里的银钱也全掌控在她手里,对前妻的三个孩子多有苛待,总是饱一餐、饿一餐的,一件衣服穿了好几年也不见换新,袖子都短了还得继续穿着,小的捡大的衣服穿。
最后她还看越长大越肖似生母的牛青苗不顺眼,一听有人要说亲,二话不说就把牛青苗给卖了,没给一样嫁妆,直接把聘礼昧了,用那些银子裁了几尺细棉布给她儿子做新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