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忆风默然的站在屋外,透过窗子望见里头的烛光映照出她哭泣的身影。
片刻后,他如同来时一般没有惊动里头的人,悄然离去。
屋里头的侍雨见了不忍心,劝道:“我瞧夫人也累了,要不咱们先回去歇息吧,明儿个再继续。”
“明天我也做不好的。”陶凉玉接过弄梅递来的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
“那不然奴婢去跟庄主求个情,让他别再为难您了。”弄梅说道。
陶凉玉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再算算吧,若是真做不出来,再同他说吧。”
她想若是她真的做不到,以他往昔对她的疼爱,应当也不会太责怪她。
可当两天后他给的期限到了,她仍是无法计算出今年到目前为止庄子里的花销究竟有多少时,宋忆风虽没有出声责备她,却面沉如水,不发一语的离去。
这样的漠然以对比骂她一顿还教她更难受。且他这一走,接下来几日都没有再回来。
她急坏了,找人四处去寻他,结果得知他是宿在外头。
她惴惴不安的在庄子里等着他、盼着他,夜里也不敢入睡,只要门前一有风吹草动,便以为是他回来了,惊^^吾的上前去开门,可结果房门外总是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呼啸拂过。
白日里,她则拚命的拨着算盘,计算着账册,即使手指头打得又红又痛,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也不敢休息。
“夫人,您不吃不喝已经连算了好几个时辰,歇会儿吧。”侍雨看不过去劝道。
陶凉玉头也不抬的回答,“我不累,我要尽快算完这些,万一相公回来,见我还没有算完,定又会生气不理我。”
“可您这样折腾自个儿,万一累出病来该怎么办?还是休息会儿吧。”弄梅劝道。
走进来的李昭宜听见她们的话,秀丽的脸上带着笑,也假意的劝了声,“可不是,横竖都做不完,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何况忆风哥这几天又不在庄子里,嫂子甭急。”
日前方九已同她点交了庄子里的帐目和小库房的钥匙,在交出那支钥匙时,她心痛得简直像被剜了一块肉似的,她忿恨的把这笔帐全算到陶凉玉的头上。
见到她,陶凉玉情急的问她,“昭宜,你这几日可曾见过忆风?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李昭宜心怀恶意,存心不让她好过,刻意说道:“他呀,只怕这会儿在外头快活着呢,我瞧怕是没那么快回来。”
当年她曾向忆风哥表示过,她愿意不计较名分委身做小,却被他一口拒绝,他甚至还说,倘若她仍存有这样的念头,便要将她送走,不让她再留在庄子里,她为了留下,迫不得已当着他的面发誓,表明自个儿对他已没有非分之想。
可她怎么甘心,她比陶凉玉更加聪慧能干,除了那张脸之外,陶凉玉没有一处比得上她。
她心中至今仍存有奢想不愿放弃,也许有朝一日,忆风哥便会看到她的好。
陶凉玉还未出声,侍雨便不以为然的插口说道:“这会儿年关将近,庄主他只怕忙得抽不开身,哪有空闲去快活。”
李昭宜驳斥,“哼,那可难说,他这几日又不住在庄子里,夜里有没有人为他暖床你可知道?”
闻言,陶凉玉紧张得蹙拧眉心,“昭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忆风哥这几日住在外头,要是身边有个女人伺候,也不足为奇。”说着,见陶凉玉脸色愀变,李昭宜暗自得意的一笑,接着语气一转,“哎,这是我随口瞎说的,嫂子你不要当真了,咱们这庄子里谁不知道,忆风哥最疼爱嫂子了,只不过也不知道他这几日怎么夜夜宿在外头不回来?嫂子,你同忆风哥该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她这趟过来,便是想打探这件事,她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忆风哥夜夜不归。
陶凉玉抿着唇,垂下脸没有出声。
见状,心知她与宋忆风之间定然出了事,李昭宜出言诱哄道:“嫂子若是有什么事,不妨同我说说,我也可以替你拿个主意。”
“……是我太笨,才惹得他生气。”
她笨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宋忆风哪可能在这时才同她生气,李昭宜以为她没说实话,遂再劝道:“嫂子,咱们是自己人,没什么话不能说的,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才好替你出主意。”
陶凉玉呐呐的自责道:“是我没在他给的期限里计算完庄子里的花销,他才生我的气。”
李昭宜有些狐疑,她做不完这事,应当早在忆风哥的意料之中,毕竟她有多笨拙,他应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似乎没必要为这事气到几日不归,总觉得其中似是另有原由。
离开前她敷衍的留下了句话,“我要是见了忆风哥,再劝劝他,让他早点回来。”
陶凉玉急忙唤住她,托她转告,“昭宜,你若是见了他,帮我告诉他,我一定会算完这些账册的。”
李昭宜微笑答应,心中却冷笑了声,她恨不得拆散他们,哪可能帮她,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难得他们两人之间有了嫌隙,她得把握机会趁虚而入。
这时的李昭宜浑然没有想到,她先前所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第3章(1)
翌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日落时分,冬阳的余晖透过窗子照了进来,若是往常,陶凉玉这时候定然在花圔里散步,一边等着丈夫办完事回来陪她用晚膳。
可此刻,即使冬阳如此温暖,她也感受不到分毫的暖意,坐在桌案前,继续努力的拨动着算盘珠子,计算那一条条让她看了头昏脑胀的帐目,她算完一遍,弄梅再跟着核算一遍,查看有无错漏之处。
侍雨出去沏茶了,但她才走了不到片刻,便又匆匆折了回来,一进屋里,便欣喜的嚷道:“夫人,庄主回来了。”
“他在哪里?”陶凉玉顾不得手上还未算完的账册,惊喜的站起身。
“这会儿正在前头,说是召集了庄子里的人有事要宣布,管事让下人全都过去。”
陶凉玉不等她说完,便心急的提步往外走,按捺不住想早点见到他。
她匆匆来到大厅,侍雨与弄梅跟在她身后。
她们抵达大厅时,屋里已聚集了满满一屋子的下人,陶凉玉来到厅门前,恰好听见宋忆风的话传了出来——
“这位是我新纳的侍妾欢姨娘,从以后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伺候她要如同伺候夫人一样,不可怠慢。”
下人们闻言一阵哗然,纷纷看向此刻站在他身畔那位妖娆妩媚的女子,没人料到庄主外出数日未归,回来时竟带回了一位姨娘,甚至他还要众人待这位新姨娘如同陶凉玉这位正室夫人一样,这无疑说明了他对这位新姨娘的重视与宠爱。
陶凉玉则彷佛被一道雷给劈中了,震惊得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僵愣住,不敢相信此刻听见的话是真的。
他纳了妾?!
连日来不曾好好休息的身子微微一晃,随即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夫人!”侍雨惊叫了声。
宋忆风闻声扭过头,见她倒卧在地,快步走过来扶起她,眉峰紧蹙的唤道:“凉玉、凉玉。”
弄梅在一旁说道:“夫人定是这几日来累坏了身子,方才又遭受打击,这才会撑不住厥了过去。”
明白弄梅话里那句遭受了打击是何意思,宋忆风面无表情的抱起妻子,吩咐吴天瞬道:“吴叔,派个人去请大夫。”说完,便抱着她朝寝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