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真想知道大可去问他。”事实上他自己也没看懂宋忆风这一连串的举措究竟所为何来。虽然大夫说他的心疾是自娘胎里带来的病,无法根治,但大夫也说倘若能好好调养,再活个一、二十年也许不成问题。
但这段时日下来,他却彷佛已来日无多的模样,急于在短时间里扫除乐云庄里那些败类,同时一边扶植陶凉玉、为她铺好日后的路。
为了替陶凉玉收买人心,他先前甚至不惜安排俞欢故意去诬陷马管事,好让陶凉玉出面保下他,将这人情做给她,以让马管事感激她的援手。
可让人费解的是,他私下为陶凉玉做了这许多事,却又不告诉她,除了对她严苛以待,还让俞欢以侍妾的身分进门,令她以为他移情别恋,有了新宠。
事实上,宋忆风从未碰过俞欢,俞欢倒是有几次想引诱他,可惜她入不了宋忆风的眼。
从以前到现在,宋忆风心里只有陶凉玉一人。
“他若肯说,我还用得着问你。”俞欢无趣的啐了声,心知无法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来,她两手一摊,“罢了,银两既已到手,我明儿个就走吧,以后再有这种好赚的生意,别忘了找我。”说完,她拢了拢乌黑的发髻,风情万种的朝孟兆眨了眨眼,抛去了个秋波,旋身走进屋里去收拾行李。
翌日一早,宋忆辰意图凌辱欢姨娘的事便传遍了整个乐云庄。
紧接着那天下午,他这些年来与朱同青合谋在粮行做乱,贪污数万银两的事也跟着被揭露开来,连他与云龙堡的人勾结私下贩马之事也一并被揭发。
那些被宋忆辰收买了的人全都被宋忆风告进官府,赶在过年前将他们送进华阳城的大牢里去吃年夜饭。
而宋忆辰在进了牢里之后,据说因为他大吵大闹,被狱卒打了一顿,结果被误伤到了男根,让他从此无法再行人道,接着不出几日,便传出他猝死在牢里的消息。
而他死前一天,发了疯的李昭宜被人发现在房里自缢身亡。
至于欢姨娘自那日差点遭宋忆辰欺辱后,庄子里的人便没人再见过她,据传是她觉得羞愧,没有脸面再面对宋忆风,是故留书离去。
短短时日里,乐云庄内连续发生了这么多事,让陶凉玉错愕又震惊,连过年都无法好好过。
这日,办完李昭宜与宋忆辰两人的后事回来,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两人就这么没了。
她坐在桌前想着,莫非这就是相公屡次告诫她的,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夫人,厨房又送来补汤了。”侍雨领着一名厨房的丫鬟走了进来。
“怎么又送补汤?”她已连续服用了好几日的补汤,不明白怎么最近厨房老是炖补汤给她吃。
“不只补汤,连大夫都来了。”侍雨往自个儿的身后一指,走在最后头的是一名约莫三、四十岁的大夫。
“侍雨,我好端端的又没病,做什么看大夫?”她一脸莫名。
“是庄主让大夫来的,听说你近日常犯恶心,所以庄主便让管事找大夫过来瞧瞧。”
“那他……”陶凉玉想问那他怎么不来看她,欢姨娘都离开了,他的心仍无法回到她的身边吗?抑或是他忙着想找回欢姨娘,所以这些日子来都无暇见她?
最终她仍是什么都没说,静静的将手搁在脉枕上,让大夫把脉。
须臾后,大夫面露笑意,一开口便道喜,“恭喜夫人,您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先前她昏厥那日,这大夫也来瞧过她,但那时胎儿还太小,故而没有察觉这事。
“我有身孕了?!”陶凉玉先是一愣,接着醒悟过来大夫的话后,满脸惊喜的抚着肚腹,眼里的喜悦几乎要满溢而出。
侍雨闻言也一脸喜色,“太好了,夫人!”
那大夫收拾脉枕,起身叮嘱道:“这胎儿约莫才两个多月,夫人还得多加当心才是。”接着再嘱咐她一些孕妇应注意之事,便告退了。
陶凉玉欣喜的站起来,眉开眼笑的拉着侍雨,“我要把这消息告诉相公,他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他们成亲四年来,她终于有了孩子,她欢喜得阖不拢嘴,眉间一扫这些日子来的愁郁。
“没错,庄主若是知道他要当爹了,一定会大喜……”她话都还没说完,就见夫人往外走去,连忙喊道:“哎,夫人,您别走这么快,您忘了方才大夫说的话吗,要慢慢走,来,奴婢扶着您。”侍雨追上去,满脸笑容,小心翼翼的搀扶她。
“可惜这会儿弄梅去见她姊姊了,要不她得知这事,一定也同样为您感到高兴。”弄梅的父母早逝,自幼与她姊姊相依为命,在她十岁那年,她家乡发大水,她遂与姊姊失散,直到半年多前两人才又再重逢,她姊姊已嫁了人,每隔两个月,她便会去看她姊姊一次。
“嗯,等她回来再告诉她。”走在通往书斋的路上,陶凉玉嘴角深深弯起,行经花园时,瞟见有名头发花白的男人独自站在一株腊梅树下,怔怔的仰着头望着树上的腊梅。
她认出那是前阵子她带回来的那位大叔,遂过去问候一声。
“大叔,您这几日可好?”带他回来时,她虽然交代了下人要好好照顾他,但因庄子里近日连续出了许多事,她一时也顾不上他。
好片刻,那男子才收回眼神睇她一眼,见她喜上眉梢,心情似乎极好,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这一看,不禁又看得出了神。
那含着笑意的别弯眉眼着实像她,他情不自禁的抬手想去抚摸她的眉眼,让陶凉玉微微吃了一惊。
可她感受得出来眼前这人并没有恶意,他注视着她的眼神,就彷佛透过她在怀念着某个人。
这时身后传来宋忆风的嗓音,“凉玉。”下一瞬,他大步上前,挥开那男人,见他十分面生,喝问:“你是何人,怎么会在乐云庄里?!”
那男人惊愕的抓住了宋忆风的手臂,“你刚刚叫她什么?凉玉?你叫的是这个名字吗?”
“是又如何?”宋忆风皱起眉,隐约觉得这男人神情有异。
他激动的望向陶凉玉,“你的闺名可是凉爽的凉、宝玉的玉?”
“是,大叔您怎么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都这么大了、这么大了……”男人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神色又悲又喜。
“大叔,您是不是认得我?”陶凉玉从他的神情里感觉出这人似乎认识她。
“认得,怎么不认得,当年你才这么大,”他抬手比了自个儿的腰部,接着脸上露出一抹感伤,“这都多少年了,你已长得亭亭玉立,你娘她……她……”说到这儿,他突然哽咽得说不下去。
见他真认识她,她诧问:“您认识我娘?我好像没听娘提起过您,不知您是哪一位长辈?”
“我是……”在说了这两个字后,男人略微犹豫的改口道:“没什么,我只是曾见过你们母女几面,你若是见着你娘,用不着跟她提起我的事。”他叮咛她。
“大叔,我娘她已经过世了。”陶凉玉黯然道。
“你说……什么?!”闻言,男人惊愕的瞠大了眼,削瘦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着。
“我娘在我十岁那年就病逝了。”
“她、她是得了什么病?”他抖着唇,嗓音都嘶哑了。
“那年冬天,她染了风寒,没能撑过去,就这么走了。”陶凉玉轻声答道,娘的早逝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