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止将那些钱买了大量肉食,让兵卒们三顿饭里有一顿是管饱的大肉包子,一顿是鱼肉菜、大白米饭,还拿出银子请沿海的居民饲养猪羊,以备兵士们想吃肉可以从居民那里提取,不用担心肉会坏掉,又能嘉惠居民,一举数得,也替战止博得了美名。
这种优渥的待遇,哪是每天吃粗粝糙饭惯了的壮汉们有过的待遇,有得吃,有得穿,每月的军饷从没少过,在这样视他们如亲人的将军手下,他们哪能不抛头颅、洒热血,把倭人赶出自己的国家?!
邬深深这举动也惊动了太子。
“尊夫人不得了,早知道爱卿身家如此之巨富,本宫应该借些银两来使才对。”
“太子说笑了,朝廷不遣饿兵,拙荆所作所为分内之事,实不敢居功。”战止不为所动的打太极。
他不是不知道身为储君的太子手头上有多拮据,龙位不是那么好坐的,要坐上之前,上下皆要打点,上自用得著的人,下至打发地方官,在丝丝相扣、网网交织的朝廷里,没有助力想上位何其难,因此要收买人心,想用钱砸出一条光明大道,是花钱如流水,就算有金山银库也不够使。
更何况自从南北都有战事,皇上焦头烂额,据说在为了想提高百姓赋税又困于年年征战国库空乏,百官推托不肯出钱的拉锯下,已经卧床几个月了。
现下太子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他有多少斤两自己清楚得很,就算倾家荡产,顺便把自己卖了,也不够塞太子的牙缝。
其实身为太子,倘若不犯大错,皇帝大行后皇位一准是他的没错,可惜,近年皇上行事越发偏离,太子多番规劝下,犯了多疑皇帝的忌讳,有意让三皇子取代他这太子之位。
而此时皇帝卧病,随时有宾天的可能,有心想得皇位的人谁敢轻易离了京畿,莫不心想服侍在皇帝身畔,有利自己,偏偏太子却押了粮草辎重,翻山越岭,不辞辛苦而来。
在战止看来,太子心胸广阔,为人大度,可取在一心关怀百姓,这样的人一旦坐上那位置,对整个天下而言不会是个太差的皇帝。
至于他即位后要面对如排山倒海而来的繁琐政务,这就不是他这身不在此山中的人能置喙的了。
“爱卿所言差矣,你我是什么交情,就算看在本宫给你张罗粮草的分上,你也帮帮我。”他以为要舌战群臣,力搏他那固执的父皇容易吗?
他不赞同父皇把江山拿来当作儿戏的轻狂,这是他的江山,他的!而他不要一个只剩下烂摊子的江山。
“这是要微臣的全副身家?”敢情这仗是为他一个人打的?战止不由得感慨万千,千万士兵,不过是这些当权者眼中的蜉蝣。
“你莫忘了,将来本宫大业成就,能给你的绝对不下于如今的千万倍,而且你知道本宫向来一言九鼎,绝不妄言。”
“不瞒太子,微臣那些身家挂的全是拙荆的名字,您也知道当初微臣去到那里可是流犯身分,身无半两纹银,若非拙荆如今哪还有微臣?”
他很明白水至清而无鱼的道理,没有互惠利益,谁要白白帮你,但是该作的戏还是要作足,该哭穷就要哭,不要逞强,否则随便人家拿捏,自己成了什么了?
他可不相信把钱借给皇家人,能有拿回来的那天,谁敢叫太子写下白纸黑字的欠条?
看起来是只有打水漂的分了。
还是媳妇说得好,有钱是件好事,但太有钱容易遭人眼红,这不遭太子眼红了!
“我朝素来妻子的财产便是丈夫的。”他就事论事,虽说自己还未上位就跟臣子要银两,未免太过难看,但是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往后补偿他便是了。
“唯独嫁妆不然。”战止咕哝。
“你是说——”
“如今微臣除了遮风避雨的宅子,其余产业都是拙荆的。”
看似八风吹不动的太子俊脸裂开了,“你——”
“不过,太子用得著微臣,微臣岂有二话,微臣立刻修书回家就是了。”
虽然心疼银子,但还是要见好就收,皇家人面皮薄又骄傲,若是真翻脸了,得不偿失。
第十五章 这是谁的孩子(2)
邬深深总不忘给丈夫写信,只是有件事她始终没向战止提及。
那就是她有孕了。
她往回追溯,肚子里的孩子是打从知道战止要离家去征战的那些日子怀上的。
那些日子,两人只顾著纠缠在一起,感情浓郁如酒,谁还记得要避孕这事。
过了最初孕期不适的三个月,如今那些孕吐、头晕、不舒服的症状都没了,进入了算是最舒适的孕期。
盖著毛毯子躺在贵妃榻上,这会儿天气已经冷得非摆上火盆不行了,厚重的帘子隔阻了外面的寒风,屋里温暖融融,摸摸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几上放的是收到不久的家书。
家书上自然是战止遒劲有力的字迹,她却看得柳眉倒竖。
要银子。
这就算了,要的还是为数不小的数目,几乎就是他们整副家当。
给、不给?
他们有得选择吗?
也不是没有,别小看人的求生意志,为了活著,人类没有做不出来\'做不到的事情。
人的命运从来都是不可预测的,她穿越过来,多活了一世,嫁给了战止,成了妇人,再过大半年,会成为母亲,而这一切会让人生充满乐趣。
她并没有以为从今往后她的人生都将一路顺遂,但是也用不著这么刺激。好吧,她只能安慰自己不管危险还是悲伤,甚至回到什么都没有的一贫如洗,到了终结的时候,这些过程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财去人安乐?有舍才有得是吗?
总而言之,只要她和战止都平安健康,钱来钱去无所谓,有人既然敢开口要,那么,她有什么不敢给的。
“是姊夫写的信吗?”
自从知道邬深深怀孕一事,邬家全家总动员,轮流著过来陪伴孕妇,今天一早邬浅浅就带著肖氏炖了一晚的陈皮白果煨老母鸡过来,方才是装盅去了。
这年头,孩子难生也难养,十人中有五人能顺利生产,五个孩子中会有两个夭折,因此只要妇人有了身孕,合家都是小心翼翼。
“是啊,来要银子。”她的声音有些缥渺。
“什么,军中没发军饷吗?何况你多久之前才给了那么多的银两,军队不会是吃人的钱坑吧?”邬浅浅轻笑,完全不知事态严峻。
邬深深也不想吓她,垂下眼睫淡淡道:“谁说不是,要能安家乐业,谁想去打仗。”
“对了,娘让我跟你说,眼看又快要年下了,让我劝你还是回家和我们一块住,阿姊婚前的屋子可还一直给你留著。”
这是旧事重提了,自从邬深深怀孕,肖氏便三天两头鼓吹她回娘家,便于照料,但总被她拒绝。
“好。”没想到这回她答应得很干脆。
邬浅浅没有疑心其它,她拍手叫好,“我先回去和娘说,壮哥儿晓得后不知会乐成什么样子了。”
“你得和娘说,她得养女儿和孙子了。”总要砸锅卖铁给别人看,要不然坐在高位上的人哪能知道他们是真的倾家荡产,竭尽全力了。
因此邬深深这一住,住到瓜熟蒂落。来年春天,她生下一对双生子。
因为父亲不在家,只能先取小名叫著,先出生的叫吉祥,次之抱出来的叫如意。
这一年,壮哥儿已经九岁,参加院试,中了秀才,同年进入江县的官学就读,准备三年后大比之年的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