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报导造成我很大的困扰。”易缜打量着眼前这位脂粉未施的女子,她身形纤细瘦长,一身便装,长发束成马尾,没有女人该有的芳香柔软,微扬的下巴显示她固执不妥协的性格。
“这并非我报导的本意。”
“却是源头。”
“易先生,同业之间要怎么借题发挥,我无法控制。”
“这是推诿之辞,反驳你的推诿就是我的律师团存在的价值。”
“易先生,请你仔细研读我的报导并没有任何诋毁的文字。”
“那么说,我家人因此而起的情绪问题,我只能自认倒霉?”
肖诗思低头不语。如果因为她的报导而伤了和善的易阿姨,这绝非她所愿,她明白同业的采访方式,安养院不可能平静宁谧,那些老人家和易阿姨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紧迫盯人的情况?
“显而易见你和你的杂志社伤害了我及我家人的名誉。”
她抬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易先生,我的原意没变,我的报导没问题,但我并不想被你说成这是推诿之辞,这是我个人的事,和杂志社无关。”
易缜撇起嘴角,眼里的讽刺更强烈。“这是什么?牺牲奉献的伟大情操?”
她耸肩。“随你怎么嘲讽,既然这样了,我会立即离职,这是我的专栏,就由我自己负责!”
对于诗思的宣告,一旁的总编吓了一跳,但也立即明白这的确是唯一的方式。诗思是聪明体贴的女孩,这就是她会作的决定。
“你想切割,藉此保全杂志社?”
“这和切割无关,这是我的报导!”
“那就看看喽,谁能全身而退,不是你能选择。”
他扯唇微笑,俊美的笑容让她忽然不寒而栗。
易缜转身离开,律师团随侍在后。
肖诗思低着头,硬撑的肩膀在他走人之后立刻垮了下来。
“诗思……”淑莉冲了进来,担忧地望着好友。“怎么办啊……”
肖诗思摇头。
淑莉接着说:“还是找阿谅帮忙好不好?虽然他是专打专利权的律师,也很两光,但毕竟是律师,一定有门路可以帮你的……”阿谅是诗思的前男友,趁着诗思出差,居然无聊到劈腿找小三谈恋爱,敏感的诗思发现后立刻将阿谅三振出局,懒得理会他的解释。不过诗思也没有很爱他啦,她是热爱工作的工作狂。
“没事,我有事先出去,回来再说。”
肖诗思离开办公室。她心乱如麻,哪怕是好友的体贴关怀,在这节骨眼上,她也无心面对。
她由办公桌拿了自己的摩托车钥匙和安全帽,随即冲出杂志社。她必须去安养院看看,她必须亲自向易阿姨和其他长辈道歉,就如那个人说的,她的确是源头……
刚上车,尚未离开的易缜发现她骑着摩托车奔驰离去的背影,立刻对司机下了指令——
“跟上。”
“是,易总。”
摩托车一路狂飙到了山上,才刚冲进安养院大门,就看到易阿姨坐在花园里的凉椅上看着远方,神情是陌生的惆然和冷淡。
肖诗思咬牙走向前,在易阿姨身旁蹲了下来,并未留意易阿姨身旁还站着一位老伯伯。
“易阿姨……”
易阿姨收回投望远方的视线,低头看到蹲在眼前的女孩,立即漾开了美丽的笑容。“嗨,诗思你来了。”
易阿姨完全没有怨愤和指责,但不可能,这件事不可能不延烧到安养院的……
“关于那篇报导——”
易阿姨没让她把话说下去。她握住诗思的手拍了拍。“那篇报导写得真好呢!我其他姊妹兄弟也这么觉得,我真以你为荣喔,诗思。”
“易阿姨……”肖诗思淌着泪,因为被谅解被安慰,让她反而觉得自己好罪过。“可是如果不是我访问了您,也不会闹成这样,打扰到您和其他爷爷奶奶清静的生活,我真的好过意不去……”
易阿姨挥挥手。“不会不会,这样才热闹,一堆记者来拍我们,大家可开心呢!你也知道我们爱热闹,这几天一堆记者进进出出,到处捉人采访,我们倒是还好,但可忙坏那些驻院的医生护士了。我们不是因为生气不开心,而是兴奋到睡不着觉呢!医生说老人家太亢奋不好,哈,这论点还真是可爱……”
易阿姨温柔拭去她脸颊上的眼泪。“别哭,没事的,这么漂亮的女孩,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
“可是,易阿姨……”
“放心,有事我来顶,想当年我可是有名的小辣椒喔!诗思,别担心有谁能伤害我们,咱们这些年过半百的老人,没你想像的那样脆弱。”
肖诗思边点头边啜泣。这下她可以放心了,或许对抗易缜的律师团是场鸡蛋碰石头的硬仗,但至少老人家们都没事,这真的太好了!
后方的易缜将母亲的温柔看进眼里,眯起眼,万分不愉快。他希望看到是母亲的斥责,那么他才能替母亲讨回公道,而不是看到母亲对她的体谅。
同样的画面也让一旁的老伯伯很惊讶。他就是易董事长,传言中寡情花心、抛弃元配的老董事。
有多久,他没看到妻子对谁这么关心,心情这么好……
“晓玉……”
听到丈夫的轻唤,易夫人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
“有事吗?”
肖诗思这才发现一旁的老伯伯。完全不用猜测此人是谁,因为易缜的身形和长相,除了眼睛和神情之外,简直就是父亲的翻版,这位一定是易董事长。
“她不是写那篇报导的女记者吗?”
“那又怎样,她写得很好,你和儿子都不要去为难人家!”
顺着易阿姨的视线,肖诗思这才发现易缜居然也来了,而且就站在她后头!
所以,易阿姨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她儿子说的吗?
“妈,是她报导偏颇,才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易缜语气挑衅。从头到尾就是那篇报导的问题,况且自己的权益受损,他进行求偿也很正常。
“那你想怎样?控告人家不成?!”易夫人质疑。
易缜耸肩,很理所当然。“是有这个打算。”
易夫人瞪人,但不是瞪儿子,而是瞪儿子的爹。“老易,我警告你喔,别让你儿子去欺负人家喔,我不想看到他去告诗思,你听懂没?”
易董事长一听到指令,立刻像柔顺的小猫。“没问题没问题,不告不告,我让儿子不提告喔……呜,晓玉,我真的好感动,你好久没跟我说这么长的话了……”
易董事长都快掉眼泪了。
“神经。”易阿姨懒得理人,下巴一扬。
肖诗思傻眼。现在这个情况……真的……好奥妙……
“你儿子有去人家杂志社像流氓一样找麻烦吗?”
“有,刚刚去过了。”易缜坦言不讳。听母亲说了那么多话也很新奇,因为家里过去的事,一直让母亲耿耿于怀,对父亲也始终冷冷淡淡的,两年前,她干脆离家搬到朋友经营的安养院居住。
但……他看着这个女记者,一个陌生人竟然能解除母亲的心防?
易夫人很生气。“你对人家怎么样了?!”
“正式提告。”他不只坦白,还有势在必得的把握。
“易缜!你这孩子实在是——”易夫人气得说不出话,只能把气发在老伴身上。“老易,你听听你儿子说的是什么话,养一个律师团是很了不起吗?!说告人就告人,是把告人当成快乐的事吗?!”
肖诗思急着解释。“我说过这是我个人的问题,是我的专栏就由我负责,我已经辞职了,你不用控告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