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铺子前已是密密麻麻一片橘黄色的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昼。足足几百个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骑兵挤满了葛家铺子前的空地。不断有战马烦躁地用蹄子踢着身前的地面,不停打着响鼻。
迎春何时见过这般阵势,吓得脸色更白了。
倒是随后赶来的吴公子一把扯了她到身后,高声问道:“不知哪位贵客驾临小铺?”
他的话音一落,那些骑兵突然一分为二,露出一条只容两马错身的通道。一个俊朗的年轻男子策马走上前冷冷扫了吴公子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身下的墨色骏马彷佛也感受到了主子的失望,突然扬起前蹄,抬头嘶叫。
男子伸手拍了拍爱驹的脖子,沉声问道:“这铺子可是葛家的?”
迎春虽然心里忐忑,但听得这年轻男子如此问话就是冲着葛家来的,自然不好让吴公子顶在前面,于是她上前两步,正色答道:“回这位军爷的话,这铺子正是葛家的,小妇人是这铺子的东家,军爷可是有事吩咐?”
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立刻就亮了起来,追问道:“你家夫主可是叫葛大壮?几年前从东荒战场归来的老兵?”
迎春平日虽然没听葛大壮多说战场之事,但简单的情况还是知道的,这会儿尚且分不清是敌是友,就含糊应道:“我家夫君正是葛大壮,是上过战场,但细节之事,小妇人就不清楚了。”
“哈哈,太好了,本将军终于找对地方了。”那年轻将军仰头大笑,显见欢喜之意。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上了台阶,末了居然一揖到底,向迎春行了一个大礼,口中嚷道:“嫂子,我大哥呢,快请他出来,就说葛大牛来看他了。”
迎春扶起年轻将军,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倒是一旁的吴公子突然说道:“这位将军可是刚从西疆回来,府上住在京都朝阳门外?”
年轻将军附近的几个亲卫闻言,突然拔出了刀剑,直指吴公子,那架势好似他多说一句就要上前劈砍。
老嬷嬷吓得立刻上前护住了自家主子,哆嗦不停,实在不知自家公子的话哪里惹了这些煞星。
吴公子却伸手推开老嬷嬷,转而笑道:“原来闻名京都的武公子居然是这般胆小如鼠。”
那自称葛大牛的年轻将军皱眉望着吴公子好半晌,突然惊叫道:“难道你是京都吴家老大?”
吴公子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幸会。”
年轻将军的脸色有些复杂,刚要再说话,不远处却是有人高声喊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
迎春听出是自家兄长的声音,连忙高声喊道:“大哥,你怎么回来了?大壮呢,救回来了吗?”
“救?”那年轻将军听得这问话有异,立时变了脸色,冷声喝问:“我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
老嬷嬷生怕他情绪一来误伤了自家公子,立刻应道:“葛大壮被山贼抓去了,我们公子才带了护卫过来救人。”
“好啊,这天下居然还有人敢伤我大哥。真是嫌命长了!”那年轻将军握了握腰侧长刀,一股杀气瞬间迸发……
这时赵远扬也挤到台阶前了,年轻将军立刻扯了他的手臂问道:“我大哥在哪里,快带路,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
赵远扬扫了一眼妹妹和好友,见他们都点头,这才应道:“将军随我来,就在这附近的山上,马匹恐怕用不上。”
“下马,熄火把,行军队伍!”
随着将军一声令下,铺子门前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几十个兵卒统一牵了战马拴在附近的树木上。剩下众人则悄无声息地聚排,末了随着那将军和赵远扬迅速往远处的山头而去。
迎春伸手捂住狂跳的胸口,好半晌都无法从方才的变故中回神,但转而想起这么多人去营救,葛大壮生还的希望又大了几分,脸上便有了喜色。
第十九章 众友相助历劫归(1)
就在众人多方努力营救的时候,葛大壮这会儿也开始自救了。
昨晚不知哪个山贼下的手,那一棒子实在打得太重了,他足足昏到天明才睁开眼,但眼前重影和呕吐的欲望又让他打消了立刻就起身的想法,决定静待时机。
两个负责坐在洞口守着他的山贼,听他这么久没有动静,生怕他惹出变故,进来探看了两次,见他半死不活趴着倒也放了心。待得天黑之后,更是没有再进来看一次,毕竟再过一时半刻拿了赎金,肉票也是要死。若是肉票自己先咽气,那更省了众人的事。
可是葛大壮却在漆黑的角落慢慢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把被捆在身后的手臂从腿下穿过,然后伸手拔出插在靴筒里的小刀,一点一点开始割着麻绳。
若说几年的战场生活给他留下了什么,除了家里盖大院子用掉的银子,就只剩下了各种保命之法。哪怕他如今卸甲归田几年了,依旧保留着暗藏武器的习惯,平日里做工偶尔歇息就拿出来给儿子刻些小玩意,没想到今日居然真的成了救命法宝。
拇指粗的麻绳虽结实,但经不住小刀锋利,不过几下就被割断了。几截麻绳被悄悄放在地上,葛大壮起身扶着洞壁慢慢往外摸去。借着月光,很快他就把外面的情势看得清清楚楚,洞口之外一共有九个山贼,都配着长刀,他手里的小刀根本不占优势,为今之计只能智取。他皱着眉头琢磨了半晌,便拿起两块碎山石扔到了地上。
果然,这点响动立刻引起了外面山贼的注意。
山贼老大正紧盯着山下或明或暗的火光,总觉有些心惊肉跳,听到动静就摆手示意两个山贼进去看看。
那两个山贼完全没把葛大壮这个肉票当回事,大摇大摆地进来,见角落有个黑色隆起的影子,一个山贼就上前嚷道:“喂,你是不是醒了?别装死,给大爷出个声。”
旁边那个山贼也想说话,可是还没等开口就觉得脖子上一凉。他有些惊奇地抹了一把,下一瞬却是瞳孔骤然放大,慢慢倒了下去。
先前说话的山贼有些疑惑,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想要回头却随后也挨了一刀。
葛大壮慢慢把两人放到地上,转而躲在了洞口之后。
山贼老大等了半晌不见洞里有声音,恼怒地吩咐道:“谁进去看看,老六和老七是不是又偷懒了?两个蠢货!”
一个山贼懒懒应了,转身就进了山洞,迎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吓得他大喊,“不好!”
葛大壮猛然窜到那人跟前,一把拔出了对方腰侧的长刀,回手就砍到了对方的腿上。那人惨叫一声,仰面而倒。
葛大壮也不理会他,大步出了山洞就往剩下几个贼人走去。他也不求一刀杀死敌人,专门往下三路招呼。反倒是山贼们生怕伤了他性命,一时间有些束手束脚,吃了大亏。
眼见身边就剩了两个兄弟,山贼老大也急了,高喊道:“给我往死里砍,这单买卖不要了!”说着话,他就带着两个小喽啰拚了命。
葛大壮一日一夜水米没进,方才又设计杀了三个贼人,力战数个贼人,体力已是到了极限,手臂如同木头棒子一样机械地挥着长刀,双腿却是有点发软。
山贼老大许是看出了这一点,往上一跳,双手握着刀柄就来了一记反击。
葛大壮自知不敌,一个懒驴打滚避到了一旁,待得想要再爬起来,却是有些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