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壮还没接话,那边哭了半晌的王氏却是跳了起来朝大汉冲去,“你杀了我儿子,我跟你拚了!”
那大汉挥手就把王氏推到了一旁,不屑地说道:“我们可是正经守律法的,你儿子只是昏过去了。”
王氏根本不相信,还想再冲上去,可是又打不过人家,只得抱了儿子又哭起来。
那大汉也不耐烦再耽搁,提高了声音说道:“葛二公子昨日在我们醉花楼包了三个红姑娘,今早起来居然想用石头付账?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他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老板是谁,你们赶紧把银子付了吧,以后再上我们醉花楼还是客,否则的话……哼!”
他的话音一落,不只葛家人惊得愣住,就连村里人也吓呆了,随即大声讨论起来。村里出个读书人不容易,葛书成一直是葛家教育孩子的模范,哪里想到他居然去青楼不付钱,还被人暴打送了回来。这简直太过惊骇离奇了,若是传扬出去,整个葛家村都要跟着丢脸。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葛家老二是读书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就是啊,葛家老二不是在书院读书吗?”
那大汉听得众人这般说,居然抬脚就狠狠踢了葛书成两记。
葛书成立时呻吟着并在王氏的惊叫里醒了过来,他许是被打怕了,下意识抱了脑袋喊着,“别打我,你们去我家要钱,我大哥和我爹有银子!”
村里人听得直皱眉头,葛老头和葛大壮更是黑了脸。
只有王氏一个人惊喜地连连喊着,“哎呀,儿啊,你哪里疼,你快告诉娘,娘给你找大夫!”
葛书成听得老娘的声音,赶紧抬头去看,眼珠子转了两圈,转而抱着老娘放声痛哭,“娘啊,我是被同窗骗出去的,他们都跑了,就留我一个付银子。我拿了荷包,结果里边装的都是石头!那个贱女人骗我,她根本没给我银子!”
“谁骗你?”王氏听得一头雾水,连声问着。
村里人也是好奇这事还有内情,跟着议论纷纷。
迎春见状,上前一步就要说话,没想到葛大壮却把她挡在身后,高声说道:“你这败家玩意,明明是你给家里惹了大祸,还要赖到你嫂子头上。”说完话,他抬起手就要打人。
葛书成又气又怕,赶紧往老娘身后躲了躲,扯着脖子喊冤,“那荷包里明明就是石头,根本不是银子!”
眼见夫君出头替自己遮掩,迎春心里感激至极,这会儿也做出委屈的模样反驳,“二弟去的那种地方什么坏人没有,是不是喝醉之时被人掉包了?我刚领的工钱和主家给的赏赐统共有八两三钱,还有一百文铜钱呢。原本是要给三妹攒些嫁妆的,但你说书院急需,我就都拿给你了。如今你做下这样的丑事,还往我身上泼脏水,我真是……真是不能活了。”
迎春演上了瘾,居然扯了帕子蒙了脸就抽噎起来。
有那平日同她相识的婆婶和小媳妇们见此,不禁替她打抱不平。
“葛家老二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可是读狗肚子里去了?就算迎春性子好,也不能这么欺负啊。”
“就是,村里家家都看在眼里呢。老二读书不做活儿,却能住好穿好,老大住着破房子,倒整日累得跟驴子似的。如今老大媳妇儿都要出去做工了,赚了工钱又被老二拿去糟蹋。这葛大叔哪是偏心啊,简直就是心眼儿长背上了。”
葛书成越听越气,还想开口辩驳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葛老头却是发了威,起身走到他身旁,啪啪就是两耳光,末了也不理会鬼哭狼嚎的葛书成和王氏,直接扭头问向几个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大汉,“他欠了多少银子?”
那为首的大汉嘿嘿一笑,伸出了四根手指,说道:“不多,四十两!”
围观众人都是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村里一年能存下十两银子的人家不超过半数,而这葛老二一个晚上就糟蹋了四十两,实在太败家了。
原本还在喊疼的葛书成这会儿也心虚了,牢牢闭了嘴,恨不得重新变成胎儿藏回老娘肚子里。
葛老头哆嗦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话。
那大汉却是不耐烦了,冷笑道:“怎么,家里拿不出来啊?那好,这人我们可带走了,一个大活人卖去做苦力也能收回二十两。”
“娘,我不要去做苦力,救我!爹,咱家不是还有地吗,卖地吧!将来我当官,一定再买回来!”葛书成吓疯了,死命抱着老娘,生怕这几个大汉真把他抓走了。
村里几个平日对他有些心思的姑娘,一见他这个样子,都嫌恶地暗骂自己以前瞎了眼。
葛老头脸色惨白,转向村里众人说道:“好,我卖地!村外那几亩肥田我分出两亩,卖四十两,想要的就回家去取钱!”
第八章 败家子害父卖产(1)
葛家的田地是村里最好的一块,不少人家垂涎不已,但这些田是葛家祖上留下的,葛老头从来不肯卖。如今儿子闯了祸,迫不得已居然要卖两亩,立刻惹得村人激动起来。
但要一下子拿出四十两,到底有些困难,所以一时之间没人应声。后来还是住在村西的冯家开口揽了下来,他家的闺女嫁去了城里做商户的小妾,平日多有帮扶娘家,如今再同亲戚凑一凑,倒也拿得出这四十两。
很快冯家老爷子就送来了一包银子,整的银锞子加零碎银角子,算一算正好四十两。
那领头大汉笑着收好银子,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扔到了葛书成身上,末了拱拱手带人跳上马车就走掉了。
葛书成拿起纸条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狠狠骂道:“这帮蠢货,等我中举当了官,一定抓了你们报仇雪恨!”
村人见他害得家里卖地还债,不但半点儿不知羞愧,反倒不忘逞凶斗狠,只觉得鄙夷不已,纷纷摇着头散去了。
葛老头同冯家人约好明日去县城改地契,冯家人也识趣,没有催促,很快就走掉了。
葛老头一言不发回了屋子,葛大壮生怕老爹气出好歹来,连忙追了上去。
留下王氏撑着儿子一瘸一拐往屋里走,没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反倒开口喝骂迎春和葛妮儿不上前帮忙。
迎春狠狠翻了个白眼,谁家嫂子往小叔子身边凑啊,刚才葛书成当众骂她的时候,可是没留情面。
葛妮儿却懂事,抢前几步同老娘一左一右扶了葛书成回了厢房换衣衫。
迎春想了想,到底不放心,抱着儿子也往堂屋去了。
葛老头死死皱着眉头,足足抽了一锅烟丝。对于他这个一向笃定小儿子会当官并光耀门楣的老农来说,今日这事简直就像晴天霹雳一样,炸得他从美梦里醒了过来。是不是他一直就想错了,老二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平日里王氏娇惯小儿,口口声声说小儿子会有出息,他也就理所当然这么期望了。
如今仔细想想,老二六岁去学堂,如今已经整整十几年了,还是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反倒养了一身奸懒馋滑的脾气,手不能提,肩不能担。若是再这样放任下去,许是真要把家里败得精光,也耽误了老二一辈子了。
“老大,跟我去趟书院。”葛老头磕干净烟袋锅,扔到桌上,起身就往外走。
葛大壮不知老爹去书院做什么,但还是应声起了身。
迎春赶紧从怀里掏了小小的钱袋,趁着葛大壮路过身边时塞到了他手里,“回来时雇马车,别让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