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儒与夏氏、宫湄卿三人匆匆进了屋,入了内室,转过屏风就见两个大丫鬟碧玉、碧竹和宫老夫人当年的陪嫁华嬷嬷、云嬷嬷,以及心腹婆子宋婆子等,人人都是如丧考妣的模样,云嬷嬷甚至在轻声啜泣着。
“大夫怎么说?”宫尚儒问的是宫老夫人的心腹丫鬟碧玉。
碧玉一脸愁容。“连太医也来瞧过了,就是瞧不出病因来,可是老夫人却是一天天的瘦弱,二老爷又做主请了京里几位名医来瞧,一样束手无策。”
碧玉口中的二老爷是宫尚儒的同母弟弟宫尚仁,在工部担任侍郎一职,也是个可有可无的闲官,二房一家便住在府里的西院,平时往来也算热络。
宫湄卿这时才想起来前生宁国公府要抄家时,她那无辜的二房叔父一家是如何恐惧,最小的堂妹宫湄丽才六岁,便被生生拖出去斩首……
想到当时那画面,她不由打了个冷颤,紧紧闭起了眼眸。
没错,她的决定是对的,她的感情算什么?值得让这么多人陪葬吗?她可不能再重蹈覆辙啊!
“卿儿在那里发什么愣?还不快过来瞧瞧你祖母!”宫尚儒见女儿站着不动,口气有些不满。
宫湄卿回过神来,忙走到床边。
宫老夫人正了无生气的躺在上好的檀木床上,脸色蠘黄,双手浮肿不已。
宫湄卿见到祖母瘦成这样也大吃一惊。“祖母是否吞咽困难?有时还会抽搐得厉害?”
碧玉惊道:“姑娘竟然猜得到?”
晨露忙道:“姊姊有所不知,姑娘这回去江南拜了师傅,学了医术。”
晨露的说法正是宫湄卿的打算。
重生后,她隐藏起自己会医术之事,此番江南行拜了两位师傅,她爹娘与跟去的下人也都知晓,此后便可顺理成章地把前世在韩婆子那里学得的医术算在两位师傅身上了。
“原来姑娘竟学了医术啊!”碧玉恍然大悟。“这真是太好了。”
宫湄卿连忙翻起被子,卷起宫老夫人的衣角,见到如她想的一般,腿脚也是浮肿不已,脚指头都肿成双倍了,肯定奇痒难当。
她笃定道:“祖母这是误食了青梅果。”
也难怪一般大夫甚至太医都看不出来了,或许哪个行走江湖的铃医反而可能看得出来,因为这并不是多高明的毒,通常是乡野或山林人家的孩子才会误吃了有毒的青梅果,而富贵人家是肯定不会去吃那野生青梅果的,以至于多在宫里或皇亲贵胄间走动的太医瞧不出病症来。
“青梅果?”宫尚儒眉头一皱。“那是什么东西?是谁让老夫人吃了那东西?”
“回老爷的话,奴婢也不知什么是青梅果。”碧玉等人都一脸困惑的摇头。
华嬷嬷拭着眼泪说道:“老夫人的饮食都在小厨房另外做,没见饮食单子里有那青梅果,而且老夫人也不爱吃果子,老奴等更不可能呈上果子。”
宫湄卿心里直打鼓,她自然知道事情绝不单纯,宁国公府里哪来的青梅果?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爹爹,先让女儿为祖母施针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宫尚儒忙退让开来。“对对!你快为你祖母施针!”
宫湄卿知道她爹极为孝顺,否则以前世雪姨娘得宠的地步,不早蹦跶到她祖母的头上去了。
宫湄卿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取出随身针囊,挑了最长的细针,在宫老夫人的脑门手起针落,看得所有人胆颤心惊,一颗心好似挂在半空中,忙在心里念佛。
宫湄卿聚精会神地将那针转了转,约半刻钟之后又吩咐流芳道:“需要千根草、茴香、杜仲、艾草、灵仙,快差个小厮去药铺抓药。”
这几味药草都寻常,凤、齐两人给的药材盒里反而没有。
“奴婢这就去!”流芳领命去了。
宫湄卿又吩咐晨露道:“你到我行装箱里取我师傅给我的大药盒,里面有化毒香的香粉罐,上头写着化字,将那取来。”
事实上那化毒香并不在凤娘子和齐云给她的药品之中,是她在江南时自己做的,只是跟她师傅给她的药品摆在一块罢了,自然也是来自前生的手艺。
等待的时间里,宫湄卿一边转动银针,一边摸着宫老夫人的脉门仔细把脉着。
待流芳将药抓回来了,宫湄卿又道:“用七分水煎药,大火熬半刻钟即可以,千万不可熬过头。”
宫尚儒本来也只是听妻子说起女儿得了凤娘子夫妻的真传,心里还老大不乐意,这医术对他们这样的高门来说属于贱业,后来,他在妻子头痛时见女儿施针几次,对她的医术还半信半疑,如今一见,他家卿儿根本是个女神医,不由得满心骄傲了起来,也不排斥女儿学医了。
施针后,宫老夫人又喝下了药,片刻后真的悠悠转醒,让满屋子的人都喜出望外,碧玉、碧竹和几个嬷嬷婆子都双手合十默默地向四面拜了拜,宫尚儒与夏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如释重负。
几日后,宫老夫人已经好了许多,四肢不再肿胀,人也精神了,还能每日进食两碗米粥,接下来只要将养着便行。
宫湄卿因不放心祖母,所以在拾华轩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几日,江南带回来的行装箱笼她连碰都没碰到,全交给晨露她们收拾,现下她祖母没事儿了,她却是全身乏累,便让晨露扶她回出云轩歇着。
宫湄卿累得太狠,这一觉直睡了六个时辰,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
“姑娘醒啦?”晨露忙过来伺候她起身净面。“姑娘饿了吧?饭菜都在小厨房里热着呢,奴婢去命人摆饭。”
流芳也打了帘子进来,一脸笑意,“姑娘这一觉醒来,在咱们府里可成了知名人物,大家都在啧啧称奇姑娘的医术。”
树大招风、气大遭凶,宫湄卿两世为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府里这么多张嘴,要传到外头去也是早晚的事,她挡也挡不了,只能看着办了。
“老祖宗那里没什么事吧?”她心里挂念的还是祖母的病,除了貔貅,祖母是她在这一世第二个出手救治的人,万不能有差错。
貔貅……这名字轻轻滑过她心尖时,还是痛了那么一下。
他现在在何方?
还在江南吗?
师傅说他过得很好,她能相信吗?
“姑娘放心。”流芳一笑。“一个时辰前老夫人才打发了碧竹姊姊过来,说已吃了粥喝了药,很有精神头,让姑娘好好睡一觉,晚上不必过去了……哦,对了,这里有姑娘的信。”
“信?”宫湄卿很是狐疑,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人会写信来给她。
难道她才回京,她两位师傅这么快就想她了?或者是外祖家的表姊表妹们写信来催她去帮她们买胭脂了?
宫湄卿从流芳手里接过信封,上面是陌生字迹,只写了她的闺名,这不像信,反而像是一封密函。
她打开一看,整个人顷刻间震住了,一股凉气迅速从脚底升起,那信上写着“元奕纶与宫湄娇私通”,没有落款人,只有这几个字。
宫湄卿顿时感到口干舌燥,胸口发堵。
是谁写这样的信来捉弄她?此时宫湄娇应该还不识得元奕纶,又如何与他私通?
“是不是表小姐们来催姑娘买脂胭了?”流芳眼中闪着笑意。
在江南时,几位表小姐就缠着她家姑娘说她的胭脂好看,要她回京之后定要帮她们买。
她家姑娘用的可是京城第一胭脂铺子——丽水铺的胭脂,自然是好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