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她发现夏宜秋眼底浮上一抹黯然,但在她看来,分外讽刺。
他喜欢她又如何,不久后,他便会为了家族,亲自送她上路。
但程馥瑀没说错,她是该认分。
这位鲜少露面的六皇子宁熙铧,传言他体弱多病,从不外出。
在后宫时,多少还有人见过他,但自从他出宫立府之后,再没人看过他的尊容。
是病得下不了床?还是性情孤僻,不愿与人来往?或者其实是个聪明人,不愿搅进皇位之争?
听说就连他的正妃,也从未出过六皇子府一步,而年节时,皇上也准他们无须进宫。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无党无派,不卷入政争,二是他根本不受皇上待见。
程馥双依稀记得,前世在政争之后,六皇子非但没有受到牵连,还被新皇重用。有人说宁熙铧无功却受禄,只是新皇为表现对兄弟的宽慈,毕竟当时死了好几个皇子。
无论如何,嫁给六皇子当侧妃,便注定她必须被关在高墙里一辈子。
究竟是无期徒刑好,还是死刑来得干脆,她实在无法回答,唯一让她不平的是,她终究没为母亲他们报仇,没顺利把苏红樱挤下皇后宝座,唯一令她宽慰的是,皇上还记得向她允诺过的,要程家归还母亲当年的二十几万两嫁妆。
这十几年,程家死而复生,虽不像过去那样明目张胆,但身为目前呼声最高的二皇子党,自然能从各处搜刮不少。
只是,为了还债,前段日子卖田、卖地、卖铺子,程家的财产被她拿走一大半,害得其他几个程家的出嫁女的嫁妆大幅缩水,尤其是程馥瑀,看着她的眼光中,总带着一股浓浓的恨意。
除了二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银票之外,程馥双还得了皇帝和淑妃娘娘赐下的嫁妆,总共有一百二十八抬。
往好处想,就算关在监狱里,她至少是个富犯人,拿点银子贿赂狱卒,也能吃香喝辣、自在逍遥,只是没有人分享,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失了滋味。
这一刻,她分外想念娘、想念张叔张婶和纸儿笔儿。
虽是嫁给皇子当侧妃,说白了,就是抬个小妾进门。
因此没有人上门迎娶,没有人闹洞房,把人往皇子府一抬,就算了事。
嬷嬷将程馥双引入喜房后便退了出去,关上门,她迎来的,是一片宁静。
也许是认定她嫁给六皇子是颗废棋,也许是因为她在皇帝跟前提及陈年往事,狠狠地往程家人脸上甩了个大耳刮子,所以虽然程家表面上不能说什么,但对她的婚事确实不上心,除了东西对象,没有帮她准备半个陪嫁,就让她一人嫁进门,所以她饿了、累了,自然不会有人在旁边嘘寒问暖。
但她不害怕,与其让程家塞几个眼线,不如过了这阵子,再另外买几个合用的下人回来。
因为历史出现误差,她现在不清楚了,没有夏家那几碗毒茶,她在六皇子府里,能不能平安终老?
她在心底猜测,那位六皇子,会不会身体虚弱得进不了新房?如果是的话,她倒真能松一口气。
就在她遐思之际,她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脚步声由远而近,她透过喜帕下缘,看到一双黑色靴子走近,最后在她面前站定。
对方用杆秤撩起喜帕,程馥双抬头,在接触到那双似笑非笑的蓝眼睛时……她彻底懵了!
第十五章 坦白从宽(1)
宁熙铧也傻了,他没想到程馥双打扮起来会这么美丽,不晓得她泪水盈眶的模样是这般惹人心疼,他不晓得原来他的心,已经因为她疼了这么久,直到眼对眼、面对面,胸口那堵气,才真正松开。
程馥双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时间才回过神来,但她回神的第一件事,是把凤冠摘掉,喜服扯掉,接着一把拉住他的手,就要往房外奔去。
“怎么了?”他一把将她拉回来,没想到用力过度,直接把她给扯进怀抱里。
这一抱,他混乱的心回到了正位,整个人舒畅无比。
再一次感受到他给予的安全感,她也舒了口气,原本纠缠着一颗心的痛苦、难过,终于得以解除。
“我找你找了好久……”
他话头一开,程馥双立刻想起来这里是六皇子府,她一把推开他,紧扣住他的手,急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以为神捕很厉害吗,连六皇子府都敢闯?你不知道天大地大,皇帝皇子最大,他们想砍人头,根本不必理由,咱们当平民百姓的,有多远就该闪多远,你怎么可以乱闯?不行不行,趁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你赶快走!”
宁熙铧起初不懂她究竟在紧张什么,不过越听越明白,原来她是在担心他啊,他开心的扬起眉,痞痞的笑道:“放心,六皇子正病着呢,今晚肯定来不了。”
“所以你要光明正大给他戴绿帽?”她没好气的瞪着他,真不晓得他的胆子是什么做的,强化玻璃还是不锈钢?
“那得看你肯不肯帮他戴了。”他调笑道。
他向来不苟言笑,可是等了一年多,经历多少折磨,她终于回到他身边,他怎么能够不开心。
听他这么说,程馥双拧起眉,双手叉腰,板起脸孔正视着他,愤然质问道:“傅子杉,你今天来这里,目的是什么?”
“找你,我已经整整找了你一年。”宁熙铧想也不想就回答。
“找我做什么?”
“我说过要娶你的,你忘了吗?你也亲口答应我了。”
她勾起一抹苦笑,涩涩的滋味在唇舌间翻搅,满腹的酸水涌上,她垂眸低声道:“你已经有妻子了,怎么娶我?对不起,我对三妻四妾这种制度不敢兴趣。”背过他,她仰起下巴,她的骄傲很多,不会为了一段爱情或婚姻而消灭。
“你怎么知道我有妻子?”
“七爷说过你要娶漾漾,我也亲眼看见了,坐在马背上的你很潇洒、很风光。”接连深吸好口气之后,程馥双转过身,冲着他笑。“身为好朋友,我还没恭喜你呢。”
宁熙铧讨厌她这副故作没事的模样。“就是因为看见那幕,所以你宁愿回程家,也不愿意来找我,对吗?”
他原本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她侥幸逃过那场意外,为什么不来向他求救?就算她不知道他在哪儿,一定也知道霍爷爷的宅子,霍爷爷可以帮她找到他,现在听她这么说,他终于明白了。
想起他迎娶唐漾的那一天,她的心仍然纠结,回到程家后,她病了一个多月,每个深夜里想起,总是心痛不已。她拚命说服自己,他们只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不需要如此伤怀,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之后,她方才明白,就算是自我说服都不容易。
程馥双又笑了,笑得无比虚伪。“傅爷,你回去吧,听说嫁了人的女子不能同男子当朋友,听说成为皇子侧妃,不能多看其它男人一眼,所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往后见面,咱们假装不认识吧。”说完,她退开几步。
宁熙铧可不允许她与他保持距离,他大步向前逼近她。“我有妻子了,所以不能娶你,因为你对三妻四妾的制度不感兴趣,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就可以嫁给六皇子,他也有正妃了,不是吗?”
她回道:“是,他可以,但你不行。”
“为什么?只因为他的身分比我尊贵?”
程馥双紧抿双唇,认真的凝视着他,思索着要不要向他表白,该不该同他说说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