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带着新鲜好奇探索的心情。
第二次……是什么心情呢?好怪,连她自己也摸不清。
好像酸的盈的苦的辣的……所有让人不愉快的感觉都搅和在一起,变成一桶又浓又腥臭的汤汁,然后有一只不知名的手,掐着她的鼻子,逼她把这桶汤汁给吞进肚子里。
她想吐,可是那汤上不来、下不去,只在喉间纠结翻腾,一次次拨动着她的中枢神经,让她的呼吸不顺畅、让她的胸口疼痛,让她终于理解,万蚁钻心、痛不欲生是什么感受。
“萧府竟能与官家联姻?祖宗坟上冒青烟啦。”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叔对着身边的同伴说道。
“可不是,看来萧家要发达了,许是这两年就能当上皇商。”青衫男子回答,眼底有着说不尽的羡慕,如果这份好运落在自己头上就好。
“谁想得到,仟性纨裤的萧三公子,竟会这么成才。”
“不过娶个老婆,就算成才了?”青衫男子嗤的一声笑出来。
“当然,谁家公子像他这么能耐,能让官家千金瞧上眼?何况还是叶家女呢,京城名声最响亮的叶家姑娘。”大叔家也有闺女,就养不出人家那副样儿。
“名声这玩意儿能吃还是能喝啊,瞧你说成这样。”
“叶家姑娘的名声可不是道听涂说来的,叶夫人在女儿还小的时候就请最好师傅进府教导,听说她们一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通的才女,性子贤德贞淑,家家求娶呢,要不,皇太后能给叶家姑娘赐婚?”
“照你这么说,叶云姑娘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嫡女怎会委身做妾?”
“听说是出了点意外,被外男看见容貌,为此事,德王府还杖毙下人呢。由此可知,叶家姑娘家教好,光是被人看上两眼,就算委屈也得下嫁。”
“别人家的事,咱们只看得见皮毛,肚子里怎么回事,谁知道?”
“说的也是,不过萧家这回是真发达了,婚事一成,和德王府攀上亲……等等,这是在做什么?”大叔突然指着萧府大门。
倾听八卦的叶雪,视线随着大叔的手,望向萧家门口。
他们在做什么?大喜的日子,怎能换上丧服?为什么要把装点大门的红绸喜字除下?等等,萧家发生什么事了?
是最疼爱他的萧老夫人还是萧夫人?难道是……阿礼真的没有回来,她们一根子绳子往上吊,用性命向阿礼抗议?
天,为什么要这样做,太残忍了,她们会让阿礼愧疚、痛恨自己一辈子啊!
她们非要这样逼阿礼吗?她们为什么不能站在阿礼的立场想想,这场婚礼束缚的是阿礼的一生!
她无法想象,万一阿礼回来,看见这幕……教他情何以堪。
此时此刻,她终于理解陆游、唐婉的无奈。
明明是恩爱情深,却要落得恩终情断,憾恨一生。涩意泛上,她为阿礼无比心疼,一个这么好的男子,却要落得……拳头攥紧,指甲扎进掌心,阿礼的委屈漫上她的心。
待迎亲队伍接近萧家大门,叶雪这才看清楚,坐在马背上的男子不是阿礼。
所以阿礼真的没有回来?所以萧家上下无论如何都要把叶霓塞给他?所以宁愿牺牲性命,也要迫得阿礼妥协?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这个万恶的古代,这个没有人权、没有自己、把儿女当成财产的不民主时代,到底要葬送多少人的幸福,掩埋多少人的快乐?
迎亲的男子跳下马背,疾步奔到门口,扬声对话,靠得近的民众听见了,片刻,消息像雪片纷飞,传进每个人耳里。
“萧三少爷死了!”
这六个字,像一把生铁铸造的大锤子,一把敲断叶雪的中枢神经。
不是萧夫人、不是老夫人,死的是……阿礼?怎么可能?!
他说过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克服一切,他要她再相信一次,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叶雪似乎在瞬间失去所有知觉,灵魂好似也被掏空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思绪结冻,无法运转,只有相同的六个字不断不断不断地萦绕盘旋——
萧三少爷死了、萧三少爷死了、萧三少爷死了……
叶家的下人快步奔至,终于在花轿进萧家大门之前拦下。
下人对着花轿里头的叶霓低声说话,他把严嬷嬷讲的,一字不漏地传达给叶霓。
叶霓越听,心越惊。
难怪他来无影去无踪,原来萧易礼是左氏余孽;难怪他打死不和叶家结亲,因为左氏和德王府势不两立;难怪他无视自己的美貌贤慧,因为他、他……他是乱党啊!
不,她不能嫁!
萧家岌岌可危,许是圣旨一下,萧府将会满门抄斩。
就算不会,她也不要一进门就当寡妇,不要在即将破败的萧家腐朽,她还年轻,她的未来还很长,她不要葬送在萧家门庭。
心里想着,才要扬声起轿回叶府,萧家老二萧易湟已经从萧府大门奔至花轿旁,他低声对叶霓说:“弟妹,府里发生一点事,我们先进门再说,好吗?”
“发生什么事?”叶霓冷笑。
萧府未免太无耻,都到这个时候,还妄想哄她进萧家大门,他真以为花轿进了萧家大门,她就变成萧家人,断无后悔之理?
果然是奸商,他们以为有她在,德王府不会坐视不理,自会帮着想办法,保下萧家几条人命?真真打得好算盘,可……叶家岂是好欺的。
“这里不方便谈,我们先进府里再详谈,好不?”
“有什么不方便谈的?不就是左氏党羽萧易礼被杀,如今想把我这尊大佛迎进门,企图借着叶府的势,替萧家保住几条人命?可叶家是效忠皇上的,岂能与鼠辈牵扯关系?来人,回叶府!”叶霓刻意扬声,刻意让附近的百姓听见来龙去脉,免得恶名上身,清誉不保。
萧易湟尚未进府,还不知道来龙去脉,只晓得弟弟死了,没想到会从叶霓嘴里听到这样的事儿,他太过震惊,一时之间无法相信,但他知道眼下他不能顾着伤心,他必须镇定,必须将事情处理得圆满,多少人在看着,萧家这块招牌不能倒!
叶霓这话太刺心,他忍不住反讽,“话不是这么说,花轿已经到了萧家门口,不进去,会坏了弟妹名声。”
“甭喊我弟妹,还没拜堂成亲呢,身分未定,我还是叶府的小姐。叶府是堂堂的书香门第,我爹是忠君爱民的大臣,岂能与萧家这等毁家灭国的叛臣为伍?叶、萧两家祖上有旧,一句陈年的口头约定,定下这场婚约。叶府是知礼之家,明知萧府远远配不上,却还是为着当年一句承诺,令嫡女下嫁。谁知萧家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今日即便会因此毁了名誉,也绝对不与萧家为伍。”
萧易湟本想算了,干脆让轿夫把人给抬回去,反正阿礼不喜欢叶霓,肯定不想要她替自己守节,但她口口声声鼠辈家族、乱臣贼子,把处世圆融的萧易湟给弄火了,就算要放她回去,也得闹得她名誉尽败。
“别满口胡言,皇上还没有发话,你就定了萧家的罪名,我倒不知道,叶家姑娘琴棋书画一绝,连大魏律法也通透?行,既然如此,我倒想问问姑娘,你知不知道凡订了亲、收下男方聘礼,你就已经是萧家妇人,就算明儿个萧家从上到下全要斩首,也不会漏了萧三少奶奶。”
他这话,是非要把她给抬进萧家大门,与萧家有难同当?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