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安蓉不但没有大发脾气,还愿意体谅他的苦衷,这可是常永祯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谢谢你。”
“谢什么?”安蓉嗔骂一声。“谁教你是我相公,总要多替你设想,要是换作别人,我可是三天都不跟他说话。”
“我保证事情办完,就陪你回门。”常永祯柔声说道。
她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反正娘家就在平遥县内,随时想见都见得到,并不差这几天。“相公吃过了吗?”
“回来之前陪大人吃了,不用忙了。”想到江知县一面喝酒,一面哀嚎,还拉着他,不肯让他走,不禁感到头疼。“歇息吧!”
有事也只能等明天再说。
到了第二天卯时左右,方氏煮了一大锅的猫耳朵,一一盛在碗中,再让女儿端上二楼去。
常玉芳愈想愈不服气,为何每回常家的人到别庄来,他们一家三口就得像下人似地去服侍他们?自己也同样姓常,只因为父亲是庶出,待遇就差这么多。
“快去!”方氏催着女儿。
常玉芳不情不愿地端着东西出去了。
见女儿这么不认命,她也只能叹气,然后把剩下半锅的猫耳朵,分别留给自己一家子,以及庄子里的几个奴才。
她转身跟安蓉带宋的婢女说道:“咱们用完了。”
正在帮老何擀面皮的阿香和春儿跟方氏道了声谢,因为他们都是姑娘从曹家带来的下人,自然不便取用常家主宅发下来的分例,何况也不够吃,于是在请示过姑娘之后,决定各煮各的,他们只要负责姑娘和姑爷的饮食就好,加上厨房只有一个,于是便跟方氏约定好双方轮流使用。
至于银子方面,常家每个月会拨给夫妻俩日常用度的月钱,但真的不多,不够的部分只好从安蓉的私房钱,以及常永福的俸禄中拿出来,日子还是可以过得去,不至于到要动用嫁妆的地步。
这也是嫁人之后,安蓉必须要学习的功课;要保住相公的面子,不跟娘家的人求救,自己就得辛苦一点。
没过多久,厨房里传出刀拨面和葱花烙饼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待如意将今天的早膳端进东厢房,伺候两位主子吃过之后,才退出房外,就见常玉芳走来,便朝她颔首。“请问有事吗?”
常玉芳心想这个叫如意的也不过是个丫鬟,她自然用不着卑躬屈膝。
“我是来见堂嫂的。”因为她偷听到三伯父和永仁堂哥的谈话,似乎要永祯堂哥私底下送银子贿赂大老爷,所以赶紧来通风报信。
“我家姑爷也在里头,恐怕不大方便进去。”如意暗示地说。
玉芳轻哼一声,以为如意是故意刁难。“永愿堂哥把我当做亲妹妹看待,有什么不方便的?”
“这种事奴婢也不好说。”人家夫妻在房里卿卿我我的,不懂她进去做什么?
“你敢不让我进去?信不信我在堂嫂前面告你一状?”常玉芳心想堂嫂待她不错,可见得喜欢自己,说话自然有分量。
如意在心里取笑对方无知,千万不要看不起奴才和婢女,要是真的得罪,可是会整死人。“有什么事,奴婢可以代为转达。”
“……是我三伯父说有事找永祯堂哥,要他现在就到正厅。”常玉芳原本想要讨好堂嫂,看能否再多捞一点好处,却被挡在外头,只能恼恨在心,以后非得找机会在堂嫂面前告状不可。
待她一走,如意立刻踅回房内,将此事禀告主子。
常永祯颔了下首,放下茶杯。“我这就过去。”
安蓉一脸忧心。“我想一定是为了明天开堂的事,该不会要你代为说情?”她也是有私心的,要是真的错在常家,可不希望夫婿无视自己的前程官位,也要想办法为亲人脱罪。
他安抚地说,“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于是,常永祯来到正厅,就见他们已经在里头喝茶等候了。
“三叔。”他拱手见礼。
常三爷对这个既是庶出,生母还是青楼女子的侄子,跟常家其他人同样态度。
平常都不放在眼底,如今有用得上的地方,才记起他的存在。
“坐!”他用手上的水烟比了下旁边的座位。
常永祯接着朝坐在一旁的嫡出兄长颔首。“五哥也来了。”
“因为大哥他们都不在府里,爹就命我陪三叔走一趟。”常永仁语带警告。
“老七,出门之前,娘还特别吩咐,一定要你多多帮忙。”
闻言,他淡淡回道,“审案是知县大人的职责所在,容不得他人置喙,我不过是县丞,官小言轻。”
“这一点咱们当然明白。”常三爷朝经子常永仁使了个眼色,要他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听说知县一年的俸禄少得可怜,扣除必要的开销,根本不够用,这里有一百两银票,你就私下交给他,希望大老爷速审速决。”
常永仁将银票摆在庶弟面前的几案上。“你只要说这是常家孝敬他的,相信大老爷就明白了。”
对于摆在眼前的银票,常永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望着对面的常三爷。
“敢问三叔,堂弟妹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因为婚前失贞,知道没脸见人,才会选择自缢。”常三爷抽了口水烟才叹道,“千挑万选,居然娶到这种不贞不洁的媳妇,真是家门不幸。”
“既然没有害死她,相信大人最后会还给常家一个公道,根本无须用到这一百两银票。”虽然已经确定死者是自缢身亡,并不是他杀,但真相为何,还是得要详加调查才行。
“少啰嗦!叫你送去给知县大人,你只要照做就够了!”护子心切的常三爷不满地斥喝。“还是要你爹亲自来求你?”
要是爱子阳事不举的隐疾在大堂之上传扬出去,不就成了全山西最大的笑柄,以后要他怎么出去见人?当然希望知县大人不要再追究下去,快判张家败诉,尽早把案子结了。
常永祯不卑不亢地回道:“当今皇上最恨朋党,更恨贪官污吏,若真将银票送去给知县大人,不就陷他于不忠?还请三叔见谅。”早就明白他们只在乎自己,从来不会为他着想,却没想到连贿赂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只要偷偷交给他,神不知鬼不觉,有谁会知道?”常永仁说得理直气壮。
“再说有哪个官不贪污的?我就不信他会例外。若嫌一百两不够,看他要多少,尽管开口,常家出得起。”
闻言,常永祯冷冷地看着嫡兄,不发一语。
这可把常永仁给激怒了,心想自己可是嫡出,居然被个庶子瞧不起,一股无名火就往头顶上窜!
“你这是什么眼神?也不想想自己的生母是什么出身,能有个小小的八品官位做,也是常家给你的。”
“这个小小的八品官是我参加科举得来的。”常永祯回得铿锵有力,虽然品秩卑微,却不是靠捐官,而是依靠自己的努力才有今天。
常三爷又语带恐吓。“今天你能住在这座别庄里,在常家的族谱上占一个名,可要懂得饮水思源。”
他当然听得出这是在威胁,要是敢不从,后果自理。
“贿赂之事,我万万做不到。”文人注重名节,何况是在朝为官,更是不容任何人践踏。
“你是真的不帮?”常三爷怒喝。
“我帮不了。”常永祯口气听来很淡,却隐约带着几分悲哀。
见他如此顽固,常三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