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鬼,年纪怎么这么小,她及笄了吗?”
“我也觉得我不能胜任这般艰钜的活儿,不如你们再忍忍,等雨停了再进城找医馆的大夫,我看他的腿一时半刻也好不了,顶多锯断条腿,人还留着一条命……”
“不行!命要,腿也要,你快帮他治,只要能治好他,我们兄弟欠你一条人情。”莫不破激动的大叫。
佟若善不晓得眼下这些人的人情有多重,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到的福分,连朝中大臣和有意九龙之位的皇子巴着大腿也要巴住的人物,她只觉得玩刀弄剑的人脾气一定很坏,她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最好老死不相见。
“你要用麻沸散还是银针封穴……”佟若善的话还没说完,顿时有种错觉,她是不是看见九头狼了,怎么瞅着她的目光一片狼光发绿?
“你有麻沸散?”出声的是先前脸色发白,现因伤口发炎身子发热而面色转红的孤傲男子。
“咳!有麻、麻沸散很奇怪吗?不是到处都买得到?”麻沸散等同于现代的麻醉药,她试了几回才调出适当的分量。
很会背书的佟若善当真有过目不忘的天分,十岁那年外公给她一本厚重的《中医方剂精选集》,她断断续续背了一个月就把一千剂药方给背熟了,直到十数年后还能粗略背出。
来到古代后,她发现她的记忆力较之前又强了些,已经被遗忘许久的药方又从记忆深处被挖了出来,她如看一本书般的倒背如流,稍做整理后脑中有如藏了一本中医药典。
但是她很清楚这种事对她而言并非好事,即使是一般的仕绅名流,若是身怀生财的宝物,恐怕还没等到发财就先被毁家灭门了,毕竟有太多人想去抢这笔天上掉下来的财富,尤其她还是个年少的姑娘家,既无家族支撑,又无绝世武学傍身,若真把一身惊人的医术亮出去,说不定赞誉未到毁谤先至,还有可能会被当成惑世妖女活活烧死,连骨头也不留下。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才不想让自个儿走向早亡的命数,总是尽可能活得低调。
“你到哪里买到的,你说说看。”莫不破的两只虎目睁得老大,口气显得相当不满。
“药铺呀!你到药铺配药,店主自然就会给你。”佟若善圆睁着翦翦水眸,一脸很无辜的模样。
“药方呢?”莫不破伸手讨要药方。
“不知道。”佟若善没好气的瞅他一眼,这人是土匪吗?强取豪夺的。
“你……”莫不破抡起拳头,高挺的身子往前一站,作势要打人。
但事实上他是不打女人的,他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胆小的人,以往用这招十分有效,十个有八个跪地求饶,另外两个则是吓得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可惜这次他遇到的是连胆子也敢摘掉的女英豪,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做出赶人的手势。“他的腿到底要不要治?不治我要回那边把茶喝完,刚炒菁的新茶可不能浪费了。”百年老茶树的茶叶不苦不涩,嫩芽摘下来口里嚼是甜的,制成茶叶有股自然天成的清甜,若再用跑虎山的清泉煮沸泡茶,味道更清冽了,口齿留香。
“治!”九张嘴同时一吼。
佟若善抬眸环视了九座山一样的男人,眼皮抖都不抖一下,点了其中一人。“你,到我的驴车上取来这么大的药箱。”她比了比大小,驴车的空间有限,一眼就能瞧见。
“我?”眉尾有道不明显刀疤的男人抖了抖眉毛,好像不敢相信她像使唤小厮似的指使他做事。
“你饭吃得比人家少吗?连个小箱子也拿不动。”她没好气的道。不过是一群兵痞子,派头却一个比一个大。
“谁说我拿不动,你这个臭丫头!”他十三岁就砍下蛮子的脑袋,谁敢说他是四肢不动的饭桶!
“好了,周藏七,快去拿小姑娘的药箱,老大等着治伤。”莫不破正经起脸色道。
麻沸散呀!兄弟,有那玩意儿咱们能少受多少罪。
在战场上厮杀谁能不挨刀,或多或少都有几道刀疤剑痕,严重的命都丢了半条,而且治疗的过程中,不怕伤好不了,而是那挖肉拔箭、去腐切骨的痛,比被人砍一刀还要疼上几倍。
他们都听过麻沸散,华佗圣药,但谁真正见识过,只当做一则传说,毕竟世上哪有抹上就不感觉到痛的药。
可是这个不及男人肩高的小姑娘说了,还有两个选择可以挑,她的医术到底有多高明,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想亲自瞧瞧,他们也想危急时有人救助。
“好,我去拿,你等着。”周藏七面容凶恶的撂下话。
一会儿,他拿回一只漆白的花梨木方匣,不大,两尺见方,宽约五寸,方匣正中央漆了十字的朱漆。
佟若善接过匣子便往地上一放,她蹲了下来将方匣盖子打开,纤纤素手洁白如玉的往上一提,几个大男人骤然瞪大眼。
经过改造的匣子里别有玄机,一直拉直便成了高一尺的三层柜子,第一层放的是奇形怪状的刀具,有大有小、有方有钩,还有像筷子的夹子,细长的小剪子;第二层则是一粒粒搓圆的棉球和剪成方块状的纱布、成捆的纱带、一瓶烈酒、一瓶不知何物的水,还有几片削成板状的竹片,两、三瓶味道奇特的药水,还有膏状黏物;最下面一层则一目了然,无非是一些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有葫芦形、有圆肚形、有长颈形、有南瓜形,一看就知道是放药的,林林总总算来共有二十几瓶。
“把他的裤子撕开,露开受伤部位,我要先看他伤得如何。”佟若善是脑神经外科名医,不是一般外伤外科,看个小外伤简直是侮辱她的专业,她只好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在意。
一名皮肤黝黑的男人看了受伤的男子一眼,待受伤男子点头示意后,这才蹲下身,双手一用力,将已经用刀挑开的裤管撕得更开,露出白花花的大腿,以及已经发黑生腐的伤处。
“你这伤起码伤了十来天,没找大夫看过吗?”他是不要命了,还是逞英雄,再延误治疗真的要截肢了。
“看了,军医。”原本更严重。
惜字如金的男子目露冷光,盯着在他腿上东瞧西瞧的小丫头,眉头微皱地看着她从匣子侧边抽出类似皮套的东西,手法俐落地往葱白五指一套,彷佛在手上多了一层薄皮。
“不要看了,这很贵,我要弄这一双不容易,别看到好东西就打主意,我不会给的。”佟若善马上道。在现代随便买都有的手套,她用了十来头猪的肠子才弄出三双,她还舍不得丢,回收用烈酒浸泡再重复使用,反正用到的机会并不多。
她完全没想到在这次的手术后,她日后会接到更多更艰险的救急手术,而在她看来十分难成事的消毒手套,在某人的一声令下,成箱成箱的送来,堆积如山,教人傻眼。
男子微微挑眉,那种东西她就觉得贵?看来这丫头没看过真正上等的好物。“你要如何治伤?”
她先看了看,以指伸入伤口探探深浅,不意外的摸到一硬物。“你有截箭头的倒钩扎在肉里没拔出来,卡在腿骨位置,造成你的皮肉溃烂,无法愈合,我的方式是把腿肉切开,取出倒钩,削掉腐肉再缝合,你有建议可以下刀前提,我一向尊重伤患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