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谁知道啊……”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反正不多就是了。”
不多?他冷笑了声,伸手拿来桌上的帐夹,翻开看了眼上头的结帐单——一客牛小排,两杯长岛,四杯TequilaShot,都是后劲极强的酒,而她居然认为这样还不算多?
果然是喝醉的人。
他“啪”的一声阖上帐夹,二话不说拿去结帐,回来后朝着她伸出手,催促道:“走吧,趁你还清醒,我现在送你回家。”
“嗯?这么快就要回家了?”她迷惘地抬头瞟了他一眼,虽然困惑却还是乖乖把纤细的手递到了他的掌心里,“不用这么急呀,他们没那么早打烊啦……要不要留下来陪我喝几杯呀?”
她笑咪咪的脸蛋并没有让他融化,他板着脸,不苟言笑,毫无幽默感地拉着这个步伐不稳又浑身酒气的女人离开了餐厅。
“咦?真的要走啦?可是我还没付钱耶,我还没付给——”
“我已经付过了。”啧,这女人瞎了还是失忆?他刚才明明是当着她的面前去柜台买单。
“你帮我付了哦?这怎么好意思呢。多少钱?我算一算还给你。”边被他催着走,她低头一边翻着皮包。
“没关系,不急,等你清醒再说。”
“你收信用卡吗?”她递了张VGA卡给他。
居然拿信用卡给他……他抹抹脸,叹了口气,道:“你……应该还说得出来自己家的地址吧?”
“哼?当然呀,我又没醉。”
真敢说。
停车场的位置距离餐厅有一小段路,他不想搀扶着那软绵绵的身体,也不想一直牵着她的手,只好默默跟随在侧,像是害怕她无预警跌倒似地盯紧她的每一步路。
“欸,我跟你说……”然后她突然出声,笑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奇怪……”
明知她醉了胡言乱语,理她也不是,不理她又好像太冷漠,只好随口应声。
“哪里奇怪?”
“你明明讨厌我,可是你还是来了。”
“……我没说过讨厌你吧。”
“因为你整个人就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啊……”话说一半,她似乎自己领悟了什么,大笑击掌,道:“唉呀,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踩坏了你的眼镜,对不对?早说我要赔给你了嘛,呐,你自己拿去,高兴刷多少就刷多少。”
她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那张VISA卡掏了出来。
他脸都绿了,是要他刷什么?
“跟那个无关。”他好后悔,他不该跟醉鬼聊天的。
“欸?不是因为眼镜啊?”她的细眉垂了下来,小嘴微微嘟起,双眼水汪汪地闪灿着无辜,“那你告诉我,是谁惹你不高兴?”
“我说了,没有讨厌你这回事。”
“可是你看到我就老是皱着眉头……”她冷不防凑了上来,伸手戳戳他的眉间,“一直这样子,不累吗……啊!”
左脚被自个儿的右脚给绊到了,她一个踉跄,整个人就这样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本能将她稳稳抱住,却又因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而吓了一跳,于是他赶紧松手,退到了适当的距离之外。
“抱歉,”他推了下眼镜,表情有些尴尬,“你还能自己走吗……要不要干脆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不,不对,这家伙醉得乱七八糟,怎么能放任她自个儿在街上独处?先不论她是否会被什么奇怪的路人给捡走,光是她那歪歪斜斜的步伐,就足以令她自己跌倒、摔跤、流血破相……
“唉,算了,当我没问,你还是一样走我前面吧。”他叹气,弃械投降,拿她毫无办法。
而他这一声叹息,却让沈曼曦的心头像是被一把利刃无声无息地划过,即使是醉了,仍是麻痹不了这样的酸楚。
好吧,她承认刚才的亲密触碰是带了点刻意,她以为这样能够拉近彼此距离、制造暧昧,却没料到他竟像触电般地从她身边跳开……
她打击好大,活到了这个年纪,还没见过有哪个男人这么厌恶她的亲近,就算是Gay也不会如此排斥她的身体。
她想,自己肯定是被讨厌了。
沈曼曦感觉受了伤、吃了瘪,宛若一个吞下委屈的孩子,默默走在前头。
突来的平静让丁柏鑫稍稍觉得奇怪,却没放在心上,反正首要任务就是把她安全送回家,其余的他并没有多想。
就这么磨磨蹭蹭了二十分钟,两个人终于抵达了停车场。
他为她开了车门,手掌护在她的头顶上方,盯着她像是慢动作般地爬进了副驾驶座,确定她坐稳也系好了安全带,他才绕回驾驶座上,发动引擎、启动车上的暖气。
然后他转头看了她一眼,道:“把你家的地址给我。”
她没说话。
“……你该不会醉到忘了自己住哪吧?”
她还是不说话。
丁柏鑫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她的表情好像很……落寞。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他暗叫不妙,尾牙那夜的情景该不会又要再上演一次了吧?
“怎么了?”他问,“不舒服吗?”
他宁愿她只是身体不舒服,至少那会是一个客观、具体、是他可以处理的状况,而不是抽象、飘渺、是他这辈子永远搞不懂的女人心。
“没有。”她摇摇头。
“那不然是……”
不问还好,这一问便像是引爆了哪座火山,她头低下,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两行眼泪瞬间像是水霸溃堤。
他错愕,有那么几秒间,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可说他意外吗?也不尽然,一切就像是早有预兆。他轻吁了口气,转身从后座上抽了两张面纸递给她。
“别哭了,就当作是遇到一个烂人、学到一次教训。”两张好像不够,他又抽了三张给她,道:“我是不知道你和林书逸交往到什么程度,不过既然都已经结束了,你就试着让自己走出来吧……”
她听了,骤然止住了哭泣,手上抓着一团面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瞧。
他居然以为她是为了林书逸而哭?这个男人到底可以迟钝到什么境界?还是那根本只是他装傻的一种手段?
“……你是认真的?”
“啊?”他顿了下,不懂她的意思,“认真什么?”
“你以为我是为了林书逸?”
“不是吗?”
“你这个男人到底——”她无语了,内心熊熊怒火燃起,她突然觉得自己真够愚蠢,像是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唱给一头水牛听。
“我要下车!”说完,她立刻解开安全带。
他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地拉住她,“等一下,你要去哪?”
“回家。”
“你这样怎么能回家?”
“我不能搭计程车吗?”她转头用力地瞪着他。
“你就不怕遇到计程车之狼?”
“对啦对啦,全世界就你最安全了,就算我脱光光坐在后面你大概也没兴趣吧,对不对?对不对?”
他楞住,眉心蹙起,“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我要被你这样的男人抛弃?”
“我抛弃你?!”见鬼了。
“对,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什么时候——”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何必和一个发酒疯的人认真?搞不好她根本把他当成了别人。
例如把他当成了林书逸之类……
他松开了她的手,道:“算了,你乖乖坐好,我先送你回家,其他的等你清醒再说。”
“我不要。”
“……”他突然好想打电话找救兵来,“不然这样好了,我打电话给伊玫,让她过来陪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