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哪问你?你忙得不见人影,三过家门而不入,我都以为你不要这个妻子了。”
“谁说我不要了,我只是……只是一时脑子没想明白……”他讪然道。
“现在转过来了吗?”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省心。
兰泊宁耳根一红,干咳几声。“孩儿去接媳妇回家。”
“家?”她嗤哼,轻轻放下茶盏。“这个家还是家吗?有丈夫跟没丈夫一样,你说她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我守寡是不得已,她守的却是活寡呀!”
“娘——”他发恼地胀红脸。
“还有,别急着去接人,这会儿出城到了卧龙镇都半夜了,你不睡也别扰人好眠,好好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妻子是你自个儿的,若不用心善待,就算接回来了还是会走。”哼!不吓唬吓唬他,这小子不会改错。
“我明天一早出发。”他声音含在喉咙里,很闷。
“别空手去,丢了我们兰家脸面。好了,好了,去睡吧,一身的酒气,我要是媳妇儿,看我理不理你。”她装作不耐烦地挥手赶着一脸懊恼的儿子,心里笑开了。
兰泊宁闻着身上的酒味,拢起的眉头拧起一道山丘,他尽快地净身换衣,一夜无眠的呆坐,静待东方鱼肚白。
第9章(2)
天色方亮,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曙光慢慢漫向蒲家的院子,十几只小母鸡三三两两地啄着地上的小石子,咕咕咕的似在喊着肚子饿了,赶快把食物拿出来,它们才好快快长大,下很多很多的鸡蛋。
不一会儿,东墙处发出劈柴烧火的声响,一阵白烟由屋内排出,淡淡的粥香飘过围墙,捂着唇的闷咳声响起。
骤然睁开眼,被惊醒的蒲恩静有片刻的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头顶那翻新的屋梁看来熟悉又陌生,她想起小时候去外婆家,狭小而杂乱的小巷子,屋瓦长满青苔,老墙斑剥,一只猫慵懒地躺在石阶上晒太阳。
屋外的公鸡叫,她猛地回神,烛台、灯油、红纱帐,原来她还在古代,适才梦里的灯火、油彩、美术馆全是幻境,嚷着要她上台领国际名家刺绣展荣誉奖的声音也是假的。
什么都没变,她还是那个快满十五岁的蒲家二女儿蒲恩静,她已为人妻了,丈夫是兰家家主兰泊宁,今年二十四岁,是个爱吃甜食的纸老虎。
她默声的背着脑中的资料,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如今是谁。
“二姊姊,二姊姊,你醒了没,青青饿了,很饿很饿,你快弄那种叫汗很饱的早膳给我吃,青青吃汗很饱,长高高。”一蹦一跳的蓝底橘花小身影像只小兔子般跳进来。
汗很饱……喔,是汉堡。蒲恩静想了一下才晓得妹妹口中念念不忘的食物是什么。“哎呀!我生病了,爬不起来,谁快来拉我一把……”
“二姊姊生病了?我给你拿药来,二姊姊不要生病,生病会死掉,青青害怕……”小女童腿很短,转眼就要冲出去,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什么是害怕和死亡。
看着一脸慌乱的妹妹要跑出去,蒲恩静笑着抱住她,在她又软又嫩的小脸狠狠亲了一口。“谁说生病会死掉,吃了药病就好了,青青笨脑袋,被二姊姊骗了,呆呆娃。”
被指着脑门说呆呆娃,蒲青青很不高兴的撅嘴。“二姊姊才呆,狗子他阿爷生病了,咳咳咳的好不了,他阿爹请了大夫还喝了药,可古阿爷前天晚上死了,他们家哭得好大声。”
一怔,蒲恩静眼眶微湿,见她们家穷,给她们偷送鱼吃的古爷爷殁了?“青青不是饿了,二姊姊给你做鱼云粥,吃了会变聪明。”
“没有汗很饱吗?青青想吃。”两片馒头夹着肉和菜,很好吃,她一次能吃两个汗很饱。
“家里没有烤炉呀,那在二姊夫家才有,下次你到二姊夫家做客时二姊姊再弄给你吃。”很多食材要在城里才买得到,而那个烤炉虽然只是改良过的锅子,下头添柴火便可用小火烤着,但这里也没有。
“好。”小脸红扑扑的蒲青青乖巧地一应。
“娘病着,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你来帮二姊姊搭把手,我们一起煮香喷喷的粥给娘吃,让娘的身体快点好起来。”没时间颓丧,她还有她的责任在,喂饱生病的娘亲和小贪吃鬼。
“香喷喷,香喷喷,青青帮忙,青青要这么一大碗……”听到有得吃,又有疼她的二姊姊在,蒲青青兴高采烈地在屋子里转圈圈,小手臂一张开,划了一个好大的大圆圈。
“嘘,小声点,不要吵醒娘。”蒲恩静将葱白指头往唇上一放,做出“嘘”的手势。
“嗯!小声点。”小花栗鼠似的小人儿,小声地说着话,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转呀转的,好不逗趣。
蒲恩静笑着领着小跟班到厨房,鱼云粥的做法是以广东白粥为基底,她先洗了两碗白米并加十倍的水熬煮,将泡好水的腐竹和拍碎的白果加入水中煮上半个时辰,家里正好有草鱼头,一开四片备用,姜切丝,葱切段,白粥煮开后丢入姜丝、葱段、鱼头及适量的盐调味,再煮上一刻钟便可出锅。
之后,她用三人份的沙锅盛起粥,先放凉些免得烫嘴,刚起锅的热粥会把人的嘴烫出水泡。
先喂饱了妹妹后,她才端着粥来到母亲房里。
“怎么又弄这么费功夫的粥,随便弄个杂粮粥就好,把剩菜剩饭加水全扔进锅里煮,也不用盯着,水滚了就能吃。”略显虚弱的董氏心疼女儿夜里没睡好,就为照顾她,如今又忙活着煮食,偏偏她又坚持要亲自照顾自己,就是带了两个丫头回来也不让她们帮忙,只让她们去做一些粗活杂事。
“吃得好,病才好得快,反正都是婆婆让我带来的补品,不吃放久了也会坏,可别浪费了。”身体健康最重要,身外之物该用则用,不然能留给谁。
“替我谢谢亲家母,让她破费了。”老是受人家的照顾真过意不去,她受之有愧。
“兰家有钱,这点小东西他们才不看在眼里……啊!娘,你还有力气打人……”居然还打她后脑杓。
“人家富有是人家的事,你怎能有这种心态,人家送的是心意不是银子。”心意无价啊,银子好还,人情难偿。
她俏皮的吐舌一笑。“娘,你说的那个人家是女儿的婆家,若无意外的话,我会一辈子待在那个家,那也就是说,兰家的钱将来也是我的钱,日后婆婆总会传到我手中的。”
“呿!让你气糊涂了,真是磨人精,若是你大姊还在家,包准也是个惹祸的。”那丫头一去就像丢了,也不晓得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家想得躲在被窝里偷哭。
“娘想大姊了?”蒲恩静将董氏吃完粥的碗筷收好,放在床头旁的小几上,藕臂一伸将枕头拍软,扶着娘亲躺下。
“都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怎么可能不想,可是想又有什么用,人还是回不来。”以前一家五口多好,丈夫教着书,大女儿、二女儿割着猪草喂猪,小女儿还在襁褓里折腾。
一晃眼间,丈夫早逝,大女儿进了宫,二女儿嫁人,只剩下小女儿陪着她,昔日和乐融融的景象仿佛在作梦。
“大姊没有请人捎信来吗?”起码也该来个口信报平安也好,免得家人牵挂。
董氏忧心的叹了口气。“都是她的命,咱们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