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你过来!”他扬声。
听见宋怀丰的叫唤,在屋里的娟娟快步奔到后院,看见宋怀丰下摆、双手沾满泥巴,手里提着一个箱子。
“那是什么?”
“瞧,我算过了,总共有七个箱子。”他指指脚下那几个。
箱子?里头装宝藏吗?难不成这幢宅子还是某个大官的藏宝库?早知道如此,涂玉娘和涂娟娟可以早早挖了宝,逃之夭夭,干么还理会杜老头?
她向前几步,脚底下轻飘飘的,好似服了毒。
见她那副模样,宋怀丰忍不住失笑,里头是什么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只是摆旧了的衣服书册。
他转身往柴房走去,再出现时,手里多出一柄斧头,高举斧头朝箱子上面的锁头敲去,不过几下功夫,锁就被破坏,他掀开箱子……
顿时,娟娟两眼发直,刚才是服了毒,现在是中风,她一动不动,看着里头黄澄澄的金元宝,一个个排列整齐,冲着她闪。
宋怀丰还在这时候落井下石,他说:“如果七个箱子里装的东西都一样,这里至少有一千四百两黄金……”
一千四百两黄金、一千四百两黄金、一千四百两黄金……这个数字不断地冲击着娟娟的脑神经。
“……当初抄家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杜明这么贪婪的人,又在位几十年,身家不应该那么少,原来是留了这一手,他把财产全运到这儿来了。可惜杜明死了,吕氏也死了,现在这笔财富恐怕没有别人知道。”
“什么?你说杜夫人死了?”娟娟回神。
“对,听说她太胖人牙子卖不掉,她扬言要花银子买下自己,狱官问她要用什么买?她摸摸头发、摸摸身子,不晓得在找什么,总之她摸半天,找不到东西,当下就发疯了。她的身躯庞大,发起疯来又叫又跳,谁也不敢靠近,就这样折腾几天,竟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娟娟冷笑,别人不知道吕氏为什么发疯,她却清楚得很。
同时,宋怀丰心中疑虑也在此时揭开,这屋宅是娟娟的名字,当初不知道哪里出错,涂玉娘、涂娟娟竟会在发卖的名册里,是吕氏动的手脚吧,只要这对母女被卖掉,就不会有人出头与她抢这宅子以及里面的财产。
宋怀丰认定这是杜主簿的贪污款项,但娟娟却认为这是上天补偿她穿越的礼物,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
娟娟看着一千四百两黄金,换言之,从现在起,她有十四万两白银身家,再不必赚得要死要活、不必用命去拚?
是快乐吗?不,这两个字形容得不精准,应该是说……冲击,比穿越到古代更大、更剧烈的冲击!
猛然转头,她发现宋怀丰的表情,突然,她大声一叫。
“你想都不要想!”
娟娟两手叉腰、抬高小脸,用“谁敢动它、我就同谁拚命的表情”与他对峙。
想当初,她说宋怀丰是杀父仇人时,都没这么认真。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想把我的钱充公!”
宋怀丰苦笑,还真被她给料中,最近他正想着是不是再买一块地、再挖一个湖泊,那么就算雨量是现在的两、三倍,泉州也不会出现水患。
“这是你父亲贪渎得来的,本就应该回归朝廷。”
“证据!”她向他摊开手。
“什么证据?”
“你怎么知道它们不是前任屋主留下来的?也许前屋主是碰到什么紧急情况,没把东西运走,后来,子孙雕零便漏掉这笔财产。”
娟娟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即便她比谁都相信,这是吕氏为了替自己留后路埋下的。
“不管怎样,这宅子都是你父亲出钱买下的。”
“错,这是我娘赚的。她跟着杜老头十几年,没名没分、出入遭人耻笑,走到哪里都不敢表明身分,连生孩子都不敢光明正大说谁是孩子的爹,我娘用身子、用青春换来这栋宅子,它和杜老头没有半点关系!”
瞧,她撇得多清,连爹都改成杜老头了。
宋怀丰失笑,不过娟娟这话没错,涂玉娘与杜家没有正式关系,于理于法,这里都不是杜家产业,他再会抄家也抄不到隔壁邻居的头上。
见他不语,她更加振振有词。
“你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是杜老头的东西,而东西埋在我家后院就是我的,如果你硬要充公,我就要告你抢劫,堂堂七品县官抢我一个没没无闻的小丫头,你羞是不羞!”
他被她正气凛然的态度惹笑了,这丫头是有多穷啊,他没同她说过,自己有多少身家,可以供她一世吃穿无虞吗?
“可这分明不是你的。”
“啥!讲话要有凭有据,不能胡言乱语,你凭什么说不是我的?你怎么知道不是我顺手救了某贵人,他送我一堆黄金,我便把它们埋在后院?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有了一番奇遇,变成富豪?不管怎样,在我地界上的东西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她说得句句笃定,大有“你敢没收,我们就决裂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宋怀丰看得哭笑不得。
敢情她是忘记,她刚刚被这堆黄金惊吓得无法言语的模样?如果事先知道这里埋着黄金,她会瞧都不瞧,就打算把宅子卖掉?
不过他还真的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抄没这些金银,如果她真想反咬他一口,说他强抢百姓家产,有罪的怕是自己。
算了,反正云湖商业区的税收多得很,到时上奏朝廷,拨下一笔款子挖新湖好了,总比年年筑堤年年崩,还得开仓赈灾花的钱少。
“知道了,是你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行不?”
一句话,她扬起笑颜,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才上道,情理法,别说你的话占不住理法,就算占了,还有个情字呢,好朋友!”
宋怀丰没好气,抓下肩膀上的爪子,问:“上道?敢问姑娘是哪条道上的。”
娟娟没回答也不抢话,这是她的行事原则,赢了台面下的,台面上的让个几分又何妨。
几天后,房子卖掉、黄金存进钱庄里,娟娟又多上好几张银票,分明是不重的的身外之物,却像定海神针似地定了她的心。
安全感油然而生,对这个世界她又减少恐惧。
七月,宋怀丰走了一趟京城,公事是将青丰书院的现行状况,以及泉州的新路开筑、新政措施报予朝廷,私事是帮娟娟带两万两银子,入股燕昭的纸雕铺子,秘事则是提醒燕昭行事小心低调,千万别着了旁人的陷害,并将搜罗到的大皇子二皇子的秘事报予燕昭。
这一趟,怀丰在京里停留近月,中秋节前夕才赶回泉州。
十一月初,京城发生宫变。
大皇子、二皇子杀死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五皇子燕静,皇帝身受重伤,此事传出,全国哗然。
但这场宫变并没有维持太久,便在皇宫侍卫和将军的全力反扑下平息,皇后被废,大皇子、二皇子杖责一百,终生圈禁,最不可能的人选七皇子燕昭意外上位,成为东宫太子。
因朝中大事,没人有心思过年,宋怀青、宋怀丰以及书院里许多退隐的大人们日夜开会,讨论朝中局势。
娟娟手边要忙的事更多更杂了,只好将纸雕事业暂放一边,配合关关训练更多的人手,她们隐约明白,燕昭成为太子之后,宋怀青兄弟必定要受到重用,他们不会在泉州任满三年才调往京城。
上元二十九年春天,皇帝驾崩、燕昭继位,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