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帝亦是沉默不语,目光扫过众人,心知,他们这是有戏等着让他瞧。
“谨妃姊姊,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好端端的怎么把涂姑娘给囚禁了?姊姊难道不知道,咱们宫里的小皇子、小皇孙一个个都喜欢涂姑娘,今儿个寻不着人都闹了起来呢。”卢贵人拿起帕子,掩住嘴角得意。
谨妃不睬卢贵人,直行至皇帝、皇后跟前,屈膝回话,“回皇上、皇后娘娘,事实并非如此。”
谨妃才开口,卢贵人又急着插话,“不是吗?不是涂姑娘把谨妃姊姊的宠猫给弄死了,姊姊才命人将涂姑娘给抓起来,难不成是奴才们传错话?”
娟娟与燕静对视一眼,她向前跪爬一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民女有话要说。”
皇帝看一眼跳梁小丑似的卢贵人,淡声道:“说。”
“昨儿个宫里热闹,民女怕冲撞贵人,一直待在屋里,午时有宫女姊姊送来午膳,民女习惯把事情做完才用餐,送餐的姊姊也习惯把菜食搁着,午时过后再来收取碗盘。
“可昨儿个的姊姊好生奇怪,坚持要我在她跟前用膳,民女多了分心思,便趁姊姊不注意时,将饭菜倒进书里,夹带出来。”
说到这里,皇帝心底已然明白怎么回事。锐眼一转,望向燕静,他不是向来隐忍的吗,这回怎地沉不住气?他们打算联手,让皇后下不了台?
“民女好奇,想知道菜肴里,是否如猜想中那般,抑或是民女多心?本想寻只猫狗来试试,却不知那是谨妃娘娘的爱猫……”
“你把谨妃的猫给毒死啦?”卢贵人讶异地说。
谨妃道:“禀皇上,臣妾的猫没死,御医说,那菜里应是被下了迷药。臣妾听说涂姑娘屋里死了个宫女,再加上迷药之事,担心有人心存恶念,这才留涂姑娘住下,正是因为明白涂姑娘是皇上、小皇子们看重之人。”
宫女?死了?皇帝微眯眼,这是杀人灭口?
皇后被皇帝投射过来的目光所惊,心中颤栗,她连忙起身,低眉道:“禀皇上,那名宫女名唤春晓,是芳贵人身边的宫女,她与涂姑娘偶有口角,前日偷了主子的手镯东窗事发,芳贵人欲处置她,春晓心知逃不过,临死想挟怨报复,便跑到涂姑娘屋里自残,企图损人名誉,臣妾赶到的时候,春晓还有一口气,但审过几句,便没了气息。”
这话漏洞百出,一个小宫女闹事,值得皇后人马尽出?何况,昨儿个还是皇太后诞辰呢,光是为一个偷窃宫女,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就算春晓真是自残而死,那掺了迷药的饭菜又是怎么一回事?
垂头,燕静嘴角微掀。
春晓是他杀的,他不能让人醒来指证当时娟娟就在屋里。皇后到达后,找不到自己和娟娟,除了把春晓的死给揽下之外别无他法,但即便如此,父皇都认定是皇后杀人灭口的吧。
揽事的不怕,杀人的也无感觉,敲人家一棒子的娟娟却罪恶感攀满心头,若非急需解药,宫女丙怎会死得无声无息?可她终究不是佛陀,不会抢着入地狱。
燕静嘴角衔起讥讽,接下来就看父皇的态度了,就算他想轻轻放下,这回自己也得在父皇心底烙下大印。
皇帝面上不露半分颜色,唯有犀利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须臾,他问娟娟:“是春晓送午膳到你屋子的吗?”这话不是在追答案,而是在确定娟娟的嘴巴严不严。
娟娟心想,谨妃曾提醒过她,“此事闹得极大,皇上不会不知道,既不动作,便是另有主意,你若透露得越多只会越危险,况且皇上若真想知道原因,往御膳房调个人来问就成。”
于是她开口道:“回皇上,民女做起事情便是昏天暗地、六亲不认,进宫后能认出几位皇子皇孙,已是极限,怎能认清那么多宫女姊姊?所以是谁送来午膳……”她一脸为难地摇摇头。
她的回答让皇帝堆起笑容,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什么都不说,却又让他明白,她既然不认识春晓,又怎能与人结怨?就算送饭的不是同一人又怎样,总之所有的话全是皇后的自导自编。
点点头,皇帝说他知道了后,便挥退众人,留下依然直挺挺跪在跟前、脸上无半分惶然的燕静。
“你也有话说?”
“是,儿臣想认罪。”他伏身叩首。
“认什么罪?”
“春晓是儿臣杀死的。”
不是皇后杀人灭口吗?皇帝拧目凝声,“把话说清楚。”
“昨日儿臣不慎遭人下药,被架至涂姑娘屋里,若非涂姑娘机警,事先离开,恐怕死的就是涂姑娘了。儿臣夺走春晓贞操,本想请母妃作主,却没料到她会……伤重过世,母后为儿臣名声不愿声张,儿臣却不能昧着良心、假作不知。”
这是娟娟说的以退为进,皇后想毁他清誉,他为什么不能脱下她一层皮?
此话一出,杀人灭口之事仍旧紧扣皇后头上,相对地,却能彰显出他的仁慈宽宥,燕静本就不认为光这件事就能扳倒皇后。
果然,皇帝望向燕静,眼底浮起一抹赞赏,这孩子是个懂分寸、顾时局的,难怪朝中大臣皆看重他甚于旁人。
他自曝夺人贞操,愿意负责,是仁,他不言皇后杀人灭口,却说自害人命,是孝;他隐瞒被手足下药事实,是友爱,他顾全朝堂大局,是忠。
这样的孩子,能怨他偏心?
瞬地,皇帝冷然的眸光转为温暖,缓声道:“朕会下令,厚葬春晓。”厚葬令下,亦是敲打皇后,别让她以为可以一手遮天。
“谢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请求。”
“说。”
“涂姑娘是宋怀青看重之人,如今青丰书院已开,七弟自泉州归来,说到宋怀青可用人手不足,儿臣见涂姑娘已将所学尽授于宫中姑姑,应该可以让她回泉州帮忙。”这是娟娟提出的交换条件,他应允了。
皇帝沉吟,此事昭儿提过,但他是真心喜欢那丫头的手艺,想把她留在身边,看看她还能摆弄出什么让人惊艳的作品。
“父皇,母妃担心涂姑娘留下的话……她是个人才。”话说一半,语带保留。
“你舍得?”静儿对涂娟娟的心思,早在宫里四处传扬开来。
“儿臣不明白,为何不舍?”燕静望向父皇,面上一片坦荡。
他的目光让皇帝舒心,涂娟娟再好,都是罪臣之后,虽然有勇、有识、有才华,但想成为皇家成员?绝不可能!
微微一笑,皇帝言道:“准了!”
“怀丰哥哥,你要去哪里,衙门不是已经关了吗?今儿个还要忙吗?”辛茹意笑容可掬地挡在他跟前,身后跟着她的姊姊辛茹云。
辛茹云十六岁了,辛茹意只有十三岁,都是大姑娘,却因为家里惯着,比起一般千金来得又骄恣些。
辛茹意脸圆眼睛圆,身材有点丰腴,性子天真烂漫,却也有几分不羁,往往是想到什么话便非说出来不可,辛茹云则是年纪大些、懂事得多。
十一月初,三叔公送她们姊妹过来,说是蕥儿要成亲,身边得有几个姊妹伴嫁。这话听着有理,他们便没有想太多,便将人给迎进府里,反正人多热闹,家里没有长辈,蕥儿出嫁未免冷清。
却没料到两个姑娘进府后,才晓得又是另一桩麻烦。
她们是三叔公的外孙女,经常到泉州住上数月,她们父亲是个七品县令,两姊妹与宋家兄弟也称得上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