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王大娘最终只能如是说。
打从祝老大夫去世后,关家迟迟不表态婚约一事,甚至开始和祝家姊妹渐行渐远,任谁都看得出关逢春根本就打算毁婚。
祝涓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不管怎样,我还是先走一趟关家。”
“如果你非要去,那我就陪你去一趟。”
“大娘,谢谢你。”说真的,如果要她一个人到关家,她心底真是有点怕怕的,她怕关逢春近日的好是装出来的,她更怕看见关逢春冷漠无情的神态。
“说什么谢,你姊姊替街坊们诊病收费那般便宜,咱们出这点力也是应该的。”王大娘叹老天作弄人,这姊妹俩相依为命,向来是热心助人,尤其祝湘收的诊金很随意,有时一把菜都能当作诊金。
杏花镇虽是诸东城外最富庶的小镇,但穷富之间的落差大得可怕,富人能上医馆,穷人只能到镇外找药草吃,要不就是在家里等死,所幸这镇上有祝家人,从祝老大夫开始便行善济急,祝湘也继承父志,只要谁家来找,她二话不说地便前往;而祝涓性情爽朗又嘴甜,谁家要帮忙,她便跑第一,从不推托。
这对好姊妹如今却遇上了这死劫,直教大伙暗骂老天无眼。
王大娘一路上没吭声,可暗地里骂得凶了,来到关家大门时,适巧撞见要出门的关逢春。
“春哥哥!”见他要坐上马车,祝涓冲向前喊着。
关逢春睨了眼,哼了声。“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祝涓楞了下,心底发凉着。“春哥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祝涓,你可真会装蒜。”关逢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那目光像是在看只丑陋的虫子般,教他嫌恶鄙夷。“你承认吧,你分明是想要毒死我,可却没想到我竟会把糕饼给了府里的丫鬟,对不?”
“春哥哥,你在说什么?”祝涓耳边嗡嗡作响,怀疑自己听见什么,只能紧紧地抱着祝湘的长袄安抚自己。
“你还要我说得多明白?横竖你就是想毒死我,可我幸运地逃过一劫,这事我会跟大人好生说着。”
王大娘闻言,气不过地上前要与他理论,却被祝涓抢了白。
“春哥哥,我为什么要毒死你?我喜欢你,这是镇上的人都知道的事,大伙都晓得咱们有婚约,我为什么要毒死你?!”祝涓紧抓着车辕,心里骇惧不已,却还是要问个明白。
“因为你苦等不到我上门,所以由爱生恨。”关逢春一字一句说得又轻又淡,眸色却更冷。
“我没有!”
“有没有,你到大人面前解释,现在大人要开堂问审了,再不让让,休怪我无情。”
“……开堂问审?”祝涓一愣。
见祝涓发楞,关逢春喊了声,马夫随即驱动马车向前,压根不管祝涓没有松手,转眼她就被蹭倒在地。
“祝涓,你没事吧?”王大娘赶忙将她扶起。
“大娘,一般都会这么快开审吗?”她呐呐地问着。
“这算是少见了,通常都是证据确凿了才会快审。”王大娘惴惴不安地说着。
“所以……罪证确凿了?”祝涓抓住王大娘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她满脑子是关逢春的冷漠无情和栽赃罪嫌的口吻……事情分明不是如此,可他却说得像是一回事,分明是要置她们于死地!
怎会如此?她从小就景仰的人怎会是这个样子?!
“这……”王大娘语塞,不知该如何安慰。
祝涓脸色苍白,一手紧抓祝湘的长袄,不能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祝湘被唤醒时,只觉得浑身被寒意侵蚀,教她浑身僵硬得连路都走不好,头直发痛着,等走到公堂才知晓原来竟是要开堂问审了。
怎会如此地快?官府一旦正式开堂问审,那就代表已有实证,可是……
“姊!”
祝涓的叫唤声,教她猛地回头,就见她和许多人站在县衙外,其中有些是熟识的邻里,有些则是瞧也没瞧过的人。
而她的目光只是定定地望着祝涓,祝涓的气色不好,像是一夜未眠加上又惊又惧,脸色灰白带青,教她担心不已。
“大人开堂问审,公堂里外不得喧哗!”公堂外的衙役沉声怒道。
祝湘闻言,只能朝祝涓摇了摇头,以眼示意她别开口,省得被另定罪名。
“还不快走!”衙役喝道。
祝湘赶忙跟着踏进公堂里,就见孔进才已坐在案后,而关逢春则站在公堂右方,而他身后还有个眼生的男人。
“大胆民女还不跪下!”孔进才重拍惊堂木,两旁衙役手持长棍敲地震响。
祝湘随即跪下,无惧的抬眼。“民女祝湘见过大人。”
“祝湘,你可知罪?”
“大人,民女何罪之有?”
“还嘴硬?”孔进才哼笑了声,望向关逢春。“关秀才,将昨儿个发生的事详实地说过一遍。”
关逢春朝他作揖,随即便道:“大人,关某昨日到祝涓经营的糕饼铺子买了五块桂花凉糕,回到家中就分给了家中丫鬟,岂料食用的丫鬟却在尝过糕饼之后呕血身亡,所以关某昨日才会前来告官,求大人替关某家的丫鬟讨回公道。”
“祝湘,你有何话可说?”
“大人,据民女所知,昨日关秀才到铺子时也试吃了同一款糕饼,而且这糕饼后来也卖完了,要是有毒,为何独见关家丫鬟出事?”祝湘不疾不徐地提出疑点。
“大人,由此可见,这分明是蓄意下毒。”关逢春立即反击。
祝湘横眼瞪去,不敢置信他竟能睁眼说瞎话,硬是要置她于死地。
所以,她猜测无误,这事确实是关秀才恶意陷害,可她想不通的是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行事必有动机,而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值得让他玩这么大?
“大人,关秀才此言差矣,我们根本没必要对他下毒。”
“大人,关某曾与祝涓订下婚约,但是因为祝世伯去年仙逝,基于守孝,三年内自然是不论嫁娶,关某谨守礼教,岂料祝涓却是一再质问何时迎娶,甚至不惜在大街上与关某拉拉扯扯。”
“关逢春,你简直是胡说八道,边境守孝只守三个月,三个月后就能谈及婚嫁,你避而不谈婚事,我与祝涓也从不提起,你说这话根本是恶意破坏祝涓的名声。”祝湘可以忍受自己被欺,却不能忍受祝涓的名声沾到半点污点。
“大人,小人曾在街上瞧见祝涓对关秀才拉拉扯扯,而她则是对关秀才口出恶言,出言相讥,不知关秀才遵照守孝三年的大礼,直说关秀才是恶意躲避婚约,还请大人明察。”一旁年近半百的男人替关逢春出言说着。
“你是何人?”孔进才捻须问。
“大人,小人方丙均,是关秀才的母舅,经营了一家方记糕饼铺子,关秀才特地要我前来,就是要我作证那糕饼里有毒。”方丙均说着,从怀里取出油包,高高呈上。“大人,这就是关秀才从祝涓铺子买回的桂花凉糕。”
孔进才一个眼神,一旁的主簿立刻上前接下,打开油包后再递到他的案上。
孔进才垂眼看了下。“你让本官看这个做什么?”眼前的桂花凉糕是卷成条状再切块,里头包着豆沙馅,外头再淋上桂花蜜酿。
“大人,小人差人备了一只鸡,只要把这糕饼丢给鸡吃,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有毒。”方丙均哈着腰,朝外头招了招手,他铺子的伙计立刻抓了只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