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昀看了看一旁显然看好戏的佐登王子,叹了口气道:“身为曾经教导你的人,就当本官教你最后一次吧!你的后援就是比萨国吗?你很明白这无异是与虎谋皮!你借他的力,就要小心他反咬一口,届时你自己引外人伤到了你赵家皇朝的底蕴,灵运王朝焉能幸存?而你在京里的人,除了庆国公还有谁?庆国公此人野心勃勃,所图甚大,只要有他在,你便不适合坐上皇位,免得你赵家基业不毁于外族,却毁于外戚。”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刘芷露一眼。
刘芷露目露凶光,连忙道:“殿下,你不要听他挑拨!别忘了就是因为他,我们夫妻才会多经磨难!赵秀也不会成为他的儡傀皇帝!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千万别又被骗了!”
“说到皇上,王爷你可知道在庆国公的寿宴上,庆国公曾想连皇上一起毒死?”李政昀语气遗憾,赵援虽然想卷土重来,但赵秀与他赵援没有什么仇恨,甚至以前两兄弟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只是夹在两个大臣的恩怨之中,不得不对立起来。“本官知道王爷对皇上仍有兄弟之情,若真让皇上被刘建安毒死了,你心安吗?”
由于李政昀动之以情又说之以理,赵援表情微变,气势弱了一丝,若有所思地看了刘芷露一眼。
不过对于赵秀险些遭毒害一事,赵援并没有当场爆发,只是压抑下了脾气,冷冷地道,“李政昀,多说无益,我们之后见真章吧!”
李政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纠缠转身而去,只不过在关上厢房门前,言简意骇地淡淡留下一句话——
“如果王爷执意而行,本官会让王爷了解我的话的……”
回到了隔壁包厢,满桌子的菜已经上满了,可是却没有人开动,厢房内陷入一片沉寂。
李政昀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一口气憋在胸口,始终吐不得,而这口气已存在了许多许多年,无人能化解,无人能了解。
他目光悠远地望着墙面上一点,一向温文的表情突然变得肃然,连“本官”这样的自称都忽略了,平淡地开口。
“我自中举以来,也只教过赵援这个学生,而赵援却恨我入骨,这该是报应不爽吗?”
季采乐没有接下他的话,因为她知道他肯定憋了一肚子的话,就像泄洪一样要一次泄出来,否则淤泥堆积,只会越来越难清理。
果然,李政昀又幽幽地续道:“我的舅舅在数十年前也是一名大官,然先皇暴虐好疑,我舅舅只是在朝中顶撞他,先皇便罗织罪名将其入狱,我外祖父一家也因而被诛连,死伤无数。只有我娘因为外嫁,深居简出幸免于难,只是镇日伤心,在我十岁时便抑郁亡故,不久后连我父亲也积忧过世。所以我从小就立誓要为我娘与我爹讨个公道。”
“于是我隐姓埋名发奋图强,十五岁便考上状元,受到先皇赏识十七岁成为太子太师。而这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我要的是把握整个赵家的皇权,让他们赵家人看着我权倾天下,却无力回天。”他闭上眼,想起年轻时的狠辣与疯狂。“我了解赵援,我知道他对当时的太子妃刘芷露情感浅薄,而柔娘是我在民间时相识的一烟花女子,手段高明又风情万种。我刻意让赵援与她结识,即使没有我推波助澜,他们也很快陷入情网,赵援甚至愿为她废去太子妃。”
季采乐想了想刚才刘芷露那跋扈的样子,难怪人家不喜欢她。不过刘芷露似乎也真有恨李政昀的理由,那个叫柔娘的女子介入太子夫妇之间,确实也有李政昀的影子在。
李政昀面无表情,像在说别人的事似的接着道,“刘芷露知道此事心生嫉妒,便使计害死了柔娘,赵援大怒之下愤而休离刘芷露。当年这件事越闹越大,庆国公更多次上书要替他女儿讨回太子妃之位。先皇当时气坏了,兼之赵援灰心丧志有失太子之职,先皇问我的意见是否废除太子,我没有反对,先帝遂允之。赵援因此心寒远走,据我所知,刘芷露也断然寻去,这也是我与庆国公结下梁子的起因。”
最后,他突然淡淡一笑。“我后来得到先皇的信任,在他病重时辅政,当他问我谁适合当皇帝时,我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赵秀。因为每个皇子都多多少少与其它势力有牵扯,先皇是不能容许有人渗透进他的王朝的。只有赵秀无牵无挂,甚合他意。直到赵秀真的成了太子,先皇弥留之时,我才告诉先皇,立下赵秀后,灵运王朝就是我李政昀的天下了……”
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季采乐终于忍不住一抖。他相当平静地说出这段往事,但她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波涛汹涌。赵援因为柔娘是李政昀介绍的,同时李政昀没有反对废太子,所以赵援失去了一切,这叫他如何不恨?同时李政昀在先皇弥留之时,才告知他所有要夺取赵氏皇权的布置,就是要先皇死不瞑目,以慰他父母外祖一家人在天之灵。他做到了,可是他真的就此放下了吗?
她相信李政昀的心中肯定比谁都难受,但他实在太会忍,太会装,所以外人看到的只是他冷静的一面。这样的故事流传到民间,一定是谣言满天飞,没人真正知道他为什么要夺权,难怪后来李政昀把持朝政时,会被说成奸臣了。
“你……”季采乐突然开口说道:“其实是个好人啊!”
李政昀原本严肃的脸,差点因为她这句话而歪了。他都坦承自己在夺权这件事上用了多少的心机,她居然还认为他好,难道陷入爱情的女人都像她这样是非不分吗?
季采乐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是嘛!你虽然口口声声夺权,但我看你对小皇帝很好啊!而且你仇已经向先皇报了,他的每个孩子又都不争气,何况刚才你都对赵援说了,庆国公根本靠不住,才是真正对皇位有野心的人,要换了其它人掌权早就被斗垮了,至少你现在还替他们保住了赵家的江山啊!若没有你,光靠赵家那些废柴,灵运王朝早就倒了,哪里有今日的繁荣?这样你还算不上好人吗?”
李政昀一怔,他从未以这个角度想过自己的作为。确实他设计让先皇抑郁而终,仇可以说报了大半,他现在手握大权,若要毁掉赵秀自立为皇,只要他斗倒刘建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他内心确实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栽培着赵秀。
他真如她说的,是个好人吗?这句话他自己也常说呢!李政昀沉沉地笑了,笑声里有说不出的苦。
“那赵雪呢?”季采乐突然别扭地问,“她在这件事情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李政昀知道季采乐始终很在意赵雪,否则就不会饿到把他都看成人参了。所以他也很坦然地道:“赵雪是个完美的女人,温柔婉约,美丽动人,又兼具智能,我不否认我很欣赏她。她知道我是赵援一事的幕后推手后,也毅然斩断我与她之间的缘分,离宫上山清修了。”
他叹息了一声,当年才十七岁,正是女子青春焕发正美好的年纪,就因为情伤而远离,李政昀虽没有真正与赵雪发生过什么,却也不由得有些内疚。
他这一声叹,却是让季采乐的心缩了一下。方才说到赵援时,李政昀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到赵雪,他却真情流露了。这是不是代表着,赵雪在他心中真的很重要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