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娘娘办完差事,你得收收心啦,关起门来好好念书,别成天往外跑,待明年春闱拿个功名,以璟儿的聪明才智,肯定没问题的,是吧?”
说完话,她等着儿子回应,但璟然却不吭声。
王妃皱眉,心头一沉,这孩子怎么这么倔,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还不肯放下?那年璟然知道是她暗中下手,害得瑀然上吐下泻错过科考后,就扬言永不参加乡试。
眼看儿子和自己的心越离越远,她便有些后悔当年不应该把璟儿交给老太爷养的,若是自己亲手带大,现在怎么会和自己离心?
她叹气,“我知道你心里怨娘,可别人不明白我的苦心,你应该懂的呀,我一门心思不全是在为你考虑吗?王爷偏心,总说佩然、瑀然没有娘亲在身边照料,便处处对他们周到。但你晓不晓得,眼下还没有分家,王爷已经将大半的家产记在佩然和瑀然的名下,府里留下的不到四成,日后这份家产还得一分为三,到时你能分到多少?如果我再不为你多费点心,日后你可怎么办才好?”
这件事璟然知道,说穿了,这还是他向父亲提议的。
当铺的收入多到令人咋舌,这两年,在刘先生的建议下,布庄、票号、客栈……一间间的拓展,富可敌国的他怎会盯着镇北王府里的一点小东西?
“当年的事是我做错,娘也悔不当初,王爷为此没少对我冷淡,这些年连我屋里都不肯进,难道我受的惩罚还不够?我再坏,也从没叫瑀然离开,他不想待在王府与我何干,可满府老的、小的全把这件事怪到我头上,我、我……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听着母亲的自怨自艾,璟然心生烦躁。
他知道那件事确实不能怪到母亲头上,但源头在于她的私心啊,这种事从小到大,他已经看到厌烦了,多少次大哥、二哥将计就计,让母亲吃过不少暗亏,她却始终学不乖,一意孤行。要不是哥哥们看在自己的分上轻轻放过,这府里的后院哪会这么平静?
就拿大嫂这件事来说,如果大哥狠心,把母亲残害申家子嗣这种事闹到父亲、祖父跟前去,他们不看重女人,却看重子孙、门楣,恐怕母亲再无法安坐镇北王妃这个位置,也许家庙、也许古寺,下半辈子只能在青灯古佛面前度过。
他心底清楚,心胸窄、眼界狭隘不是母亲的错,因为她出身低微,所以目光短浅、见识有限,祖父曾经叹道,当年京城里传出父亲克妻名头,好人家哪肯把女儿嫁到镇北王府,可父亲年岁尚轻,总不能孤独终老,于是祖父只好作主选了个祖上还不算差的人家,谁知舅家家道中落不过短短十几年,就连教养子女也顾不上了,竟教出如母亲这般心量小、眼皮子浅的女人,祖父还怪过自己眼光差,误了父亲。
没有任何一个当儿子的乐意听到这种话,可这话却教他无从反驳。不单是母亲,舅家上下都是这样的人,这门亲戚一直是镇北王府的心头痛。
第十三章 一屋子算计的人(2)
舅家要钱、要势、要帮衬都是小事,最要不得的是他们无止无尽的贪婪,当初舅家一心想把表姊、表妹塞给他们三兄弟,甚至使出阴私手段,害得大哥着了道抵赖不掉。
母亲的目的是想在大哥身边安插棋子,试图控制大房,因此在这件事情上头使了把劲儿,闹着非要大哥负责任,娶表姊为嫡妻。
府里有母亲、府外有舅家,他们合力逼迫大哥把这件事给认下,表姊甚至还在长辈的安排下演了出上吊的闹剧。
祖父震怒,命令从不理会后宅家事的父亲彻底调查事情始末,父亲连夜彻查,还打死了母亲身边的大丫头,才终于把事情厘清,之后父亲将舅父、舅母和表姊请过府,他们喜孜孜地又大摇大摆地来府里,以为申家终于低头,愿意认下这门亲事,却不知父亲设了局,当着他们的面套出真相,狠狠扫了母亲的颜面。
虽然父亲没有惩罚母亲,但从那之后母亲在府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要不是祖父看重自己,恐怕就算母亲手段再狠,几个姨娘也早就爬到母亲头上。
那天,祖父对舅家放话,想当通房就自己进门,不想当通房,王府甭说没有嫡妻位置给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就是妾室之位表姊也沾不上。
最后一顶小轿把表姊给送进申家后门。
对于糟蹋自己名声的女子,大哥心里哪能不恼不恨,他自然连看都不愿意多看表姊一眼,好好的女子,因为长辈的算计而毁去一生。
表姊进门,在第二年时悬梁自尽,这次是真的,花样年华的表姊香消玉殒、走入幽冥,而雪芬表妹是表姊的嫡亲妹妹,那件事让母亲在舅家抬不起头,为弥补舅家,母亲把雪芬表妹接回王府,这回母亲学乖了,不敢在大哥、二哥身上算计,只能从自己儿子身上下手。
他亲口答应母亲,会娶表妹为妾室,但嫡妻自有祖父与皇后娘娘作主。
但是现在他不要了!
以前不晓得自由会让人多惬意快活,认为身为申家儿子,就该承担责任、就该挺起肩膀,可是,这是还没遇到希帆之前,如今的他只想为自己而活。
“璟儿,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如果连你也生娘的气,你让娘怎么办才好?”说着,王妃抹去眼角的泪水。
璟然强行压下心头的憎厌,凝声对母亲说道:“那件事情已经过去,母亲就别再提了。”
“我哪里想提,还不是你们一个个心里都放不下。”王妃一面说,一面悄悄打量儿子,就算再没眼光她也看得出来儿子的不耐,于是连忙转话题,“璟儿,这些日子老太爷和王爷经常关门密谈,听说他们正在商谈请封世子的事。”
“所以呢?”
“你大哥在军中,前阵子又立下军功,你舅舅说功高震主,当皇上的都怕臣子坐拥兵权,何况老太爷当年在军中的势力还在,就怕那些军官见你大哥这样能耐投了他。娘没估计错的话,皇上应该不会同意你大哥承爵位,至于你二哥,他常年不在府里,如今更不知道流浪到何方,再加上他没功名,也不曾在皇上跟前露脸过,自然也不是承爵位的好人选,这样一来,能够当世子的只有你了。”
母亲的话让他冷笑,她是把每个人都算计过了,可就是没算到他想不想当这个世子爷。
那日,他是与二哥一起回京城的,二哥知道他思念希帆,深怕自己不顾一切恣意妄为惹恼皇上、拖累镇北王府才跟他一起回来,路上二哥还谆谆嘱咐,要他以大局为重。
他这一辈子都在为大局着想,却从来没有真正痛快过,这次他不再这么做了!
他记得自己冷着脸孔问二哥难道不了解他,他是怎样的性子,大局?祖父从小这样教导他们,但真正把祖父的话听进去的,大概只有他了。
如果大哥在乎大局,就会弃武从文,免除皇上的猜忌;如果二哥在乎大局,就会接受祖父的安排;只有他,愿意顺从祖父顾全大局,做一些于朝廷有益、向皇上表达忠心,却不惜毁掉自己的事情。
他二十二岁,不曾娶亲。清流名门的世家千金看他不上眼,因为替皇上做事的关系,让他恶名远播,而祖父和父亲不愿意将就低门小户,母亲这个前车之鉴让他们深感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