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这小地方怕是没像样的歇脚棚子。
“饿翻了,公子,肚子都在闹饥荒了,再不丢两根菜叶子下去喂一下,饥虫就要从肚皮里钻出来了。”他一饿就手软脚软,浑身没力气。
“夸大其实,你最好在肚子里养虫。”站在马车旁的男子约三十开外,长得很壮实,肤色黝黑,背上背了把斩马刀。
他是一名侍卫,体型和他一样高壮的还有六名,共七人。
“陈起大叔,我小七不像你膀大腰粗,光喝露水就能饱了,小七得多吃些才追得上你的粗胳臂,你可别笑话小七没出息。”人是铁,饭是钢,吃足喝饱了才有气力干活。
“就你这小子滑溜,光生了个狗鼻子,那么老远的味道你也闻得到,果然是个吃货。”一说到吃就两眼发亮。
“嘿嘿,我是小老百姓嘛!老百姓就是图个温饱,公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小七仰着脸,一副等着主子褒奖的模样。
有点走神的公子回过头,面色清冷的点头。“百姓好就是皇上好,为皇上做事不能有丝毫马虎,唯心唯德。”
这一路行来,地方上还算清平,至少宵小不多,未闻重大案件,百姓安居乐业。
“公子,你这算是微服出巡,不要太严肃了,要有笑脸,不然人家一看就晓得你是当官的。”公子太老气横秋了,好像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看人的眼神像在审视这个人是不是好人,若有不妥便严加审查,勿枉勿纵。
十七、八岁的小七有张讨喜的笑脸,人长得人模人样,就是一双豆子眼小了点,人未笑先有三分喜感,一见人便露出八颗白牙,让人见了就想打赏他,给他几颗糖尝尝。
和他身前的主子则是完全的对比。
出身富贵的莫沧安二十有二,是勋贵人家的嫡次子,身分尊贵却欲求极淡,常被他祖父取笑为比老人还像老人,给人感觉清清淡淡,真像一口波澜不生的百年古井,水至清澈,不生涟漪,也像座安安静静立于山巅的古寺。
他唯一可论的大概是皮相吧!文人的温儒气度,玉泉映月般的脱俗风姿,身形修直如竹,立时卓尔秀逸,澄澈的眼眸有着深蓝海域的奥秘,可唇色竟然比女子艳丽。
更别提那白玉一般的肌肤,简直美得无懈可击,眼波流转风华骤起,宛如那神仙般的人儿沐浴在银辉之下。
只可惜脸上的表情太冷硬了,活像一块拒人接近的铁板,不容别人窥伺他的心,自己也不走进他人的心里,独立于天地之间。
“既然公子要察访民情,总得吃饱饭对吧!人没力气,看什么都是一片雾蒙蒙,公子,咱们去讨些吃的吧!”小七很狗腿的谄媚着,两只狗爪摸着肚子哀求。
看了明媚风光,眉头轻轻一扬的莫沧安视线落在村口处的小凉棚,简简单单的棚子围着不少村人,指手画脚的似在买卖。“那边在干什么,过去瞧瞧。”
“是的,公子。”
像是路过的商人,一行有管家、随从、侍卫、小厮,两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七、八匹高大骏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靠近,与百姓截然不同的凛然正气让人不自觉让路。
“卖什么?”
“卖素饺子和素包子,剩最后三笼,卖完了就收摊了。”头也不抬的季薇薇忙着包素包子、篮装饺子,收钱,找钱,无暇分心抬头一睨眼前难得一见的俊俏公子哥。
“怎么卖?”看到她用手捉素包子,四方纸一包递出手,莫沧安深幽的瞳心缩了缩。
除了亲近的人,少人知晓他小有洁癖,不太能忍受别人碰过的东西,尤其是食物。
“三文钱一个素包子,买五个送一个,四喜青素蒸饺当然是四喜一赏,十文钱,买十送二,里头的汤汁鲜浓,放入口中一咬,唇齿生香,满是浓郁。”她下了本钱去做,一点也不含糊,料足实在。
一笼十二件计,馄饨皮和面粉和匀,冲入适量的滚水揉匀,用布盖住碗口蒸一盏茶,再揉匀, 成碗口大的薄片。
现采的香菇、木耳、萝卜丝、土豆丝全剁碎了,用盐、糖、酱油、油等调料煨一刻使其入味,青豆煮熟研成泥。
将半份馅料放在面皮上,捏成四角方方,面上做成四个小方洞再填入青豆泥、香菇、萝卜泥、土豆泥,入蒸笼蒸。
由于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她们向一户民家借了灶台,洗洗切切备料到出笼约去了半日光景,趁热气尚未消退前赶紧摆摊叫卖,一卖完了素斋的季薇薇,便在替人看诊的静慈师太身边搭个手,帮着写写药方,向村民解说熬煮法和药性。
十一年师徒俩就是这么过的,一个替人看病不收费,只收随喜,不定诊金高低随人意愿,十两也好,一把自家种的菜也罢;另一个则沿途摘些野菜,收贫苦人家代诊金的菜,有什么就做什么,卖起她手艺越来越精湛的素菜。
这样的生活对季薇薇而言再好不过,根本是天空任鸟飞、海阔任鱼游,她本就不是这年代的人,太过拘束的日子反而困住她,前一世她早就有到处旅行的打算,只是碍于职业不好请假,留职停薪放长假她又不甘心。
不过由于她性格直爽,为人真诚无欺,因此交游广阔,虽然不到过命交情,但喊起打耗子人人动得,卷起袖子吆喝着,棍棒齐下。
“全包了。”素包子的香气诱得小七口水直淌,怕被人给抢光了,未经主子的允许,情急之下大喊一声。
其他人见状便走开了。
“小七。”莫沧安冷然的低喝。
“公子,小的饿了。”他两眼眨巴眨巴的好不可怜,好似饿了几天的小土狗,摇尾又吐舌的乞求主人给口吃食。
看了那张巴结脸,再瞧瞧随行的人也一脸疲色,他勉为其难的点头。“好吧!别贪嘴,看起来不太干净,小……”
“小心闹肚子”的话还没说出口,莫沧安耳边就扬起冷飕飕的清脆女声,像是挂上冰凌子,冻得听的人一凛。
“不、太、干、净!”她是倒了洗脚水,还是用了臭沟水 面皮了,哪里不干不净?
“我不是说你不干净,姑娘你……”也太易怒了。
季薇薇一只沾了油花的葱白纤指指向他的鼻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姑娘了,麻烦睁大你那芝麻绿豆眼,瞧瞧我这一身灰扑扑衣袍,再把你的敬意端出来给我道个歉。”
见她一身出家人的穿着,玉面素净未施脂粉,如丝乌发仅以一根乌木簪固定,顿时明悟地一颔首。“恕我眼拙,小师父,是我言语唐突了,没多做思量。”
她仍有不满,但略能接受他的道歉。“能够请教一下不太干净是什么意思吗?你是怕我掺了死猪肉或是拿了山耗子当佐料,给你吃了肚破肠烂,脑子里生出一条条白蛆。”
即使跟在一心向佛的静慈师太身边,季薇薇还是改不了以前当女警的冲动性格,尤其在师父的纵容下,她那辣妹子的性子有增无减,少了出家人的慈悲为怀,与人和善。
不过她平时也是很能装的,只要不踩到她的痛脚,她温驯得像只懒洋洋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猫,温顺的任人摸猫肚皮,甚至讨好的蹭着顺毛的手喵上两声,人猫和谐。
可是猫是有爪子的,一旦惹毛了它,翻脸跟翻书一样,在人想都想不到之际捉了人满脸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