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茵陈放入砂锅中,加水一碗半,煎煮两刻,滤汁备用,再将玄明研细粉末,糙米淘净,放入另一锅加水五碗将米煮烂,加入北茵陈汁及适量水煮成粥,再将玄明粉和糖调入拌匀即可食用。”这道药膳是她凭记忆做出来的,口感还不错,没有令人难以忍受的中药味。
始终和气以对的关朝薇并未因朱氏的唠叨和非议有所不满,反过来她一直垂目低眉的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聆听笑靥,不管朱氏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她不恼不怒的任其发泄。
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但不是因朱氏话里的贬意而反驳,而是无关紧要的家常话,好似两人不是准婆媳对峙,得拚个高下,倒是像邻里间的亲戚来串门子,闲聊两句吃饱吗?
听着喋喋不休的埋怨,只觉倍感亲切的关朝薇鼻头有点酸,她想起在前一世的母亲也是朱氏这种大婶性格,她妈很热情,见人就笑,一边上菜,一边跟客人聊天,聊得起劲时还会白送人家一碗汤,一盘菜,直道:“这是结缘。”
善缘。
朱氏很像她关心过度的妈,只要她一出勤务便忧心忡忡的念叨,她可以念上好几个小时不停,一见到她又赶紧把吃的、补的全拿出来,倒带机似的不断重复先前的话。
一个母亲的担忧,她了解,为人母者都想给孩子最好的一切,朱氏和她妈都一样。
“这也算素斋吗?我没看到一丝肉末,口感吃起来像粥,但是……又跟粥不同。”很细密但不黏稠,软嫩适中,带了点甜味让人胃口大开,她能一次吃上三碗。
“药膳的一种,长年茹素的长者也能食用,主要是清热利湿,退黄,适用于肝胆湿热,若是排便不顺,一日两食,不可多食。”有通便的作用,玄明粉剂量太多会拉个不停。
“咦,这是药膳?”朱氏惊讶地又尝了几口,不大相信。“怎么没有药味?你不会是唬我的吧!”
“药不能乱吃,要配合身体状况,药膳亦相同,吃错了不仅无益反而有害,而且里头的药材加多加少也有定数,拿捏得刚刚好。”火候控制的好坏也决定菜肴的好吃与否。
“你还懂药膳?谁教你的?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了,当年生老大时把我折腾个半死,孩子还没落地前我就嚷着不要再生,可是一看他黑亮亮的眼睛一直瞅着我,我的心就软成了一滩泥……”
一说起孩子,朱氏是满满的笑意,两眼都笑眯了,好像一尊身上铺满金光的菩萨,慈光普照。
因为老大的出生,她才又生了老二莫沧安,原本想再接再厉多生几个,可惜那时伤了身子,调理了几年也不见起色,她着急,尤其是看到别人有乖顺可人的女儿,她也想要一个。
她算是豁达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醋劲,夫妻恩爱十几年没有第三者的介入她已经很满足了,丈夫一心待她,没有小妾也未养外室,就守着她一人,夫复何求。
但是她实在太想要个女儿了,又恰巧遇到乖巧懂事的芳姨娘,她一见就顺眼,心想既然她生不出来,那就让别人来生吧!反正一个妾翻不起风浪,她还怕治不住人吗?
朱氏的运气不错,芳姨娘的确是知书达礼又守规矩的人,一名不受宠的庶女知道不强出头才是安身之法,因此她从不吵不闹不争宠,安安分分的当个没有声音的小妾。
终于,朱氏如愿的抱到女儿,如珍如宝的疼着,要不是莫禾然一出生便体弱,她是不可能将女儿送到庵堂,毕竟是求了多年才求到的宝贝女儿,怎能送到那么清苦的地方受罪。
“师父教的,她是清心庵的静慈师太。”师父来信中提到义父老寒腿的症状减轻不少,就是不喜服药,她每天不停的在他耳边朗经背文才肯勉强地喝上几口。
那个老小孩呀!没人盯着不行,她真怀念以前云游各地的日子,看看有趣的人文风情,见见山川秀丽,听着风呼啸过耳,大鹰展翅飞向天际……好像都很遥远了。
稍微走神的关朝薇在尖锐的声音响起时回神,她失笑的一勾唇畔,眼前的朱氏仍眉飞色舞的高谈阔论,把妈妈经全搬出来,浑然不觉有片刻间听她说话的人魂不在,飞远了。
朱氏的优点是很能自得其乐,对人、对事不会有太多的记恨,会不满、会唠叨、会埋怨,会在一件事上兜转不休,但却是个直性子的人,没有一肚子花花肠子害人的诡计。
说穿了,纸老虎,看着还挺像一回事,手指一戳就破了,只要不动她的家人,其实她是很好相处的。
除了叫人受不了的磨功。
“你师父不是尼姑吗?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差点出家的半个尼姑,还俗了嘛!真是的,好好一个姑娘家干么有出家的念头,长得白白净净,多讨人喜欢的一张脸,找个好人家嫁了有什么困难……”朱氏又为她可怜的身世欷吁了半个时辰,没想过这个好人家是侯府。
我不是定了你家,是你的准儿媳妇。关朝薇好笑的在心里回着,可口头上说:“夫人说的极是,薇儿受教了。”
看她温顺的不回嘴,有耐心的陪她聊上大半天,朱氏对她的好感莫名的上升。“除了芳姨娘外,也就你肯听我说几句心里话,府里那些没良心的男人呀,只要一看见我要张口,一个个推说有事,跑得比谁都快,我是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娘,一副畏惧的模样,真是气人……”
听着她十分寻常的抱怨,关朝薇又想笑了。“天下男子志在四方,心大得很,哪晓得咱们那块小小的方寸地,不就是为他们忧、为他们喜嘛!一心一意念着吃饱穿暖了没?”
“对对对,你真说到我心坎里了,我就是怕他们饿着了嘛!几个大男人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丢三落四的,我不跟在后头念着他们怎么记得牢……”朱氏像遇到知己一般两眼大亮,拉着准媳妇的手大吐口水。
院子的另一端,天然呆的莫禾然还在看云,不过头顶多了一柄遮阳的竹骨绘花鸟油伞,她很自然的张口,让一旁的丫头、嬷嬷喂食,好养出她红润的好脸色。
而朱氏难得遇到能和她谈得来的伴,她哪里记得先前对人家的刁难,一句又一句的话从口中弹出,她已经热络地和人家手拉手大谈府中趣事,还不时发出震人耳膜的笑声。
不知不觉的,她已经把关朝薇当一家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慈祥,什么隔阂、什么为难全都丢进臭水沟。
只是她畅快了,有人眉头拧了好几座小山丘,百忙之中好不容易抽出空的莫沧安一脸纠结。
“娘,你已经足足说了三、四个时辰了,够了,该歇会儿了。”那是他的媳妇儿,可不是她的听话篓子。
一见儿子站在门边不快的一睨,心里来气的朱氏回头一骂,“不孝子,娘生你的时候可不只三、四个时辰,人家薇儿多乖巧,比你听话多了,要知道你会这么不孝,当年娘就不生了,把你塞回娘胎。”
“薇儿?!”几时你和我娘感情这般亲近?莫沧安以眼神询问,还有点没法接受母亲的突然转变。
我人缘好,人见人爱,不像你是个狗憎人厌的。“夫人,沧安哥哥在外面忙了一天也累了,他大概是饿了吧!脾气难免上火,你别为了他一时口气不好就动了肝火,身子是自个儿的,一定要顾好,不然以后哪有气力管他们爷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