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薇薇不找巷弄间的住家,也不寻墙头墙尾的闲汉,她朝蹲在街角、衣衫褴褛的乞丐走去,一两银子往破了一角的大碗丢下,不嫌脏的往乞丐身边坐下,再拿出烤得焦黄的梨香素饼,你一半,我一半掰着吃,吃得和乐融融。
一开始也没谈什么,聊天气、说田地,提七月的水患,由浅渐深的攀交情,再论及时下发生在县城内的二三事,自己不开口问只做引导,让防心甚重的乞丐主动说出那日所见的一切。
“……小兄弟,你若有未出嫁的姊妹就离尼姑远一点,看起来一个个慈眉善目却不是好束西,那一日就有一位绿衫姑娘,满脸娇羞的跟尼姑走了,结果一去不回。”
“真的吗?这事我也听过了,尼姑不是不管红尘俗事的出家人吗?怎么也干起拍花1的勾当,该不会尼姑庵也缺人扫地吧!想拐几个来做杂务。”季薇薇荤素不拘的拍着大腿道,一副常在街头耍玩的小子样。
看了季薇薇一眼的老乞丐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听说卖到北边去,边境苦寒女人少,那边的马上民族用皮毛和宝石交换,价钱挺高的,一个少说卖上百两,依姿色论价。”
注释:1旧称用迷药拐骗儿童,这里亦指拐骗妇女。
“哎呀!老哥哥,你这话可别蒙我,哪有远远发卖到北地去,就近往南边卖不是更便利,走水路,不用三、五天就到了。”北方缺女人是没错,但需要大费周章从县城掳人吗?
他一脸“小子还小,不懂事”的神情。“南方多美人,个个水灵灵的美呀!而北方人多粗犷,其实不太在乎女子的美丑,只要容貌过得去就好,暖床兼生儿子,花钱买女人还当煮饭婆……”
“哇!北方汉子多,那得多少女人才够用,该不会还有尼姑出来拐骗无知女子吧!”季薇薇假意惊恐不已。
老乞丐露出缺牙的口嚼着香软素饼,有点含糊漏风。“那可不,附近几个乡镇丢失了数十个年轻女子,到现在还没人知晓那些尼姑打哪来,又到哪里去。”
“这事官府不管吗?”她有意探问。
“管?”他似知内情地用脏污的手指在地上画图,呵呵低笑。“说不定衙门还有她们的人呢!不然怎么大白天的就把人带走了,捕快们永远慢上一步,等人走了才出现。”
县衙里有内应?!季薇薇倏地挺直腰,暗忖有此可能性,但表面上不显情绪。“老哥哥知道她们往哪边去吗?”
似在打盹的老乞丐一咬银子的硬度,确定是真银时才露齿一笑。“往大嘴胡同走去,向西拐了弯,不过……j
“不过什么?”这老乞丐也是滑溜的,颇会看人眼色。季薇薇暗啐,老鬼贪财,正打算往碗里再丢一两银子时,有人早她一步丢下白花花的银子,五两重。
“不过什么,如果我听到的不甚满意,牢里的空房多得是,不妨去住上一段时日。”一道低沉的冷声十分具威慑性的响起。
老乞丐和季薇薇同时抬头,前者是瑟缩起身子,一直往阴影处躲,但乌爪似的五根瘦指不忘捉起银子;后者则是不满地朝那人一瞪,怪他来抢功,明明她都快问出线索了。
“去问徐三姑,庙口卖香烛的徐三姑,她和尼姑谈过话,那些被拐走的女子在失踪前都跟她买过香烛。”他不会再多说了,打死他也不会再说一句,毕竟银子要有命才能花。
“徐三姑?”莫沧安与季薇薇互视一眼,眼露疑问。
见老乞丐的嘴再也撬不出话来,在地头蛇吴捕头的带领下,一行人又转往城西供奉地藏王菩萨的太和庙,庙前有十几摊卖香烛、纸钱的摊子,庙里香火还算鼎盛,三三两两的信众常常一炷清香敬谢天听。
但其中以女香客居多,男人看不到两个,因为庙里还供奉了送子观音,大庙旁有间小一点的月老庙,求子、求姻缘的女子络绎不绝,人手一条红线或三彩鲜明的泥塑娃娃,有男童女娃,向菩萨求子嗣。
“怎么没用呢?有求有保佑,咱们这太和庙灵验得很,求了生子就蹦不出女娃儿,想要个千金也绝不会让你抱个带把的,看到月老庙供桌上的供品没,全是得偿所愿的信女来还愿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没落空的。”
“你骗人,我家姐儿求了三回都没成,每回一掷茭就拿回一条红线,至今我家还没媒人上门,肯定是庙里神仙不灵……”
第四章 厨娘的办案方式(2)
眉目清朗的少年话说到一半就被某只沾满香烛味的手捂住,接着是妇人朝地上连呸三口的声音。
“呸!呸!呸!不可以对神明不敬!那是你家姐儿运道不顺,改天让她上“明月庵”改改运,庵里的慧明师太佛法高深,定能化解她缠成结的姻缘。”她又能多一笔进帐了。
“明月庵呀!徐三姑,不知你从中捞了多少好处?”
一只手往口沫横飞的徐三姑肩上一拍,她原本不耐烦的转过身想骂人,但是一看到站在少年身后满脸气势慑人的男人,以及他后头体格壮实的随从时,当下哑了口,怔住。
“冤枉呀!县太爷,民妇真的是无辜的,民妇是规规矩矩卖香烛的老百姓,从来不敢有任何不老实的念头,辛辛苦苦的到庙口摆摊是为了养家活口,我也是命苦的……”
莫沧安等人将徐三姑带回县衙后堂,因为没确实证据她涉案,故暂时以证人身分回话。
一入县衙,原本保持很镇静的她立即呼天喊地的抱着县太爷的大腿喊冤枉,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她的日子过得多艰难,一日不干活就有断炊之虞,上有老下有小的全依赖她吃喝,嫁了个窝囊废成天只会游手好闲,花她赚来的辛苦钱,她活得连狗都不如。
有多悲惨她就说得多悲惨,彷佛世上只有她一个可怜人,好好地卖着香烛还被人请到县衙喝茶,她冤呐!不晓得少卖多少银子,家里的米缸空了,要嚼野菜果腹了。
徐三姑哭得很豪迈,鼻涕也甩得很顺手,让季薇薇避了好几回,可徐三姑似后脑长眼,每回都往她站的地方甩,她严重怀疑徐三姑是有意为之,报复她设陷阱给她跳。
但对于只图己利不顾他人死活的人而言,正面切入是行不通的,单刀直入法反而会引起疑心,更加没法从蚌壳嘴里撬出话来,唯有在不设防的一刻挑人弱点踩。
“本官只问你,是否与明月庵的出家人来往密切?”莫沧安话不多,但一脸严厉地直问重点。
“这……”徐三姑不哭了,眼神心虚的东飘西移,就是不敢直视正气凛然的县太爷,心里虚得慌。“卖、卖香烛的,多少会接触到僧尼,我们也求神拜佛,请菩萨保佑生意兴隆。”
她的话乍听之下有几分道理,实则漏洞百出,城里知名的庙宇不下三座,身为清平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有必要求到城外的尼姑庵吗?还是座没没无闻的庵堂,远在山上?
徐三姑看来不是勤快的人,岂会舍近求远,若非有不为人知的缘故,她怎会不辞辛劳的劳累双腿爬上山。
“张家姑娘和阮家小嫂子失踪前是不是在你这里买过香烛?”如果由她做为引线,话就说得通了。
女子与女子才有话聊,尤其是熟悉的乡里街坊,一聊起家常自是没完没了,聊着聊着就聊到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