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个时代才是属于他的时代,他是朱佑睿,不是郑奇睿。
曼曼,许是只该存在于他的回忆里……
忽地,一个壮实的大汉粗鲁地挤过来,香雪轻轻惊叫一声,朱佑睿猛然回神,一把揽住身形摇晃的她。
“没事吧?”
低沉的嗓音拂过香雪耳畔,她稳了稳重心,扬起螓首,这才蓦地惊觉两人的身子偎得如此之近,竟似是贴在一起。
她的发丝擦过了他颈侧,他的呼吸暖暖地喷在她脸上,他低头与她四目相对,墨深的眼潭映着彼此的形影。
她忽然感到慌张,心韵怦然加速。
这时,天空飘起雪来,晶莹的雪珠落在她发梢,湿润了她弯弯如羽的睫毛。
他紧盯着她,也不知是看着她,还是看着另一个她,暧昧的氛围流动,他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只是伸手替她拉上了帽子,温柔地替她系好帽带。
“下雪了,会冷。”他简单地解释自己的举动。
香雪屏住气息,任由他粗糙微砺的手指拂过自己细腻的肌肤,只觉得遭他碰触之处,都似被火烙上了一点一点的痕迹,暖着她,烫着她,教她不由自主地融化。
天地无声,她只能感觉到他。
她怔忡地睇着他,连自己都未察觉自己的眼神里藏着多少惆怅、多少依恋,可他看出来了,侧过头去,躲开了她的凝视。
芳心沉落,樱唇却锭开了笑。“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
“嗯。”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纵然许多素日深藏闺阁的贵女千金也都会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出来赏灯,路上美女如云,可容色清丽的香雪仍是相当引人注目的,许多男子经过时不免会多看她一眼,有几个自诩风流才子的更意图上前搭讪,但只要朱佑睿两道凌厉的眼刀砍过去,那些人自会识相地摸摸鼻子,知难而退。
于是这一路上,香雪走得颇为安心,直到朱佑睿意外碰上一位官场朋友,两人驻足交谈,她为了给两人私密的说话空间,便退了几步,仰头欣赏一盏做得格外精巧秀丽的灯笼。
忽地,一道黑影潜行过她身侧,飞快地落下一句低语——
“杀了他!”
她立时冻凝原地。
回过头时,她这才发现自己和朱佑睿被人潮挤散了,她看不见他的身影,耳畔那粗哑的嗓音仍持续威胁着。
“你忘了你的弟弟吗?他还在我们手里,要不要剁下他一根指头给你瞧瞧呢?”
她浑身发冷,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重新举步的,只觉得那道黑影似乎如魔魅似地纠缠着她不放。
她左顾右盼,焦急地寻觅那个理应在她身旁陪伴着她的男人。
他怎么不见了?他如何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朱佑睿,你在哪儿?睿……”她仓皇地低喃,匆匆在人群里来回寻找,落单的她终于给了那些登徒子机会,一个白面书生笑着上前挡住她。
“这位姑娘,你莫不是迷路了吧?”
她没理会他,转身想走,他却是跟着她左转右转,就是不肯让路。
她暗暗咬牙。“你……莫要挡路!”
“姑娘误会小生了,小生只是倾慕姑娘的才貌,想问问姑娘贵姓芳名,家住何处?”十足轻佻的口吻。
眼见这书生笑得猥琐,好似将她当白兔戏耍着,香雪顿时恼了,明眸焚火。
“你让开!”
“在下就是不让,姑娘能如何?”
她气上心头,厚实的毛皮雪靴一抬,狠狠踩上他的脚。
书生吃痛,哀叫一声,嘴上却犹不认输。“能得姑娘这纤纤玉足一踩,小生三生有幸啊!”
“疯子!”她忿忿抛下一句,旋身离去。
书生笑笑地追上来,伸手扣住她皓腕,她又惊又怒,反手就甩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书生呆了。
“放开我!”她怒斥。
着生回过神来,嘻嘻地笑。“姑娘脾性不小啊,够呛辣,在下就好这味儿!”
“你……”她抬起头来,又想赏他一耳光,这回却被书生抢先制住了,紧紧握住她双手不放。
她挣扎未果,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记硬实的拳头迅如闪电地劈来,将那登徒子击倒在地。
香雪讶然回眸。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出拳重击书生的人正是朱佑睿,他满脸阴沉恼怒,可看在她眼里,却是英姿焕发。
“怎么样?没事吧?”他焦急地问她。
她摇摇头,鼻头倏地发酸。
没他在身边护着,她只能独自坚强,可一旦见到了他,满腔的委屈便不由自主地倾溢,泪光在眼里莹莹闪烁。
他似乎看出她的委屈,眉头一拧,将她拉到身后,抬腿又重重踢了那个书生几下,踢得他浑身疼痛不已,哀哀求饶。
“我们走!”解决了登徒子之后,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径自握住香雪的手,牵着她离开。
大手包覆着柔荑,温热着彼此。
她一时心慌,直觉想挣开他的手,他却紧紧握着不放。
“这样才不会走失。”他低声解释,很是淡定的口吻,她却能从他脸上看见一丝隐微的局促。
她微笑了,敛眉低眸,乖乖地颔首。“嗯。”
“刚刚你打了那家伙一耳光?”他忽然问道。
她一怔,不觉微微感到羞赧,她方才那样子是太泼辣了些。
“打得好!”他赞道。“没想到你也有脾气。”
他称赞她?
香雪惊愕地扬眸,映入她眼里的,是一张含笑的俊颜,隐隐勾勒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情。
这一刻,她恍然领悟,她的心早已不属于自己。
第10章(1)
待两人回到郡王府时,已是亥时三刻。
朱佑睿见香雪香腮绯红,知她依然处于兴奋状态,一时半刻也睡不着,便要下人打了热水进浴房。
走了两、三个时辰,腿也酸了,的确很想泡泡热水缓缓身上的疲倦,于是香雪脱下白裘大氅挂在天青莲纹衣架上,安静地去了浴房。
朱佑睿却是肚子饿了,他吩咐厨房准备清淡的宵夜,用热水烫了烫脚,简单漱洗后,只穿着一件中衣便在房内走动。
屋里燃了炭盆,炕烧得热热的,空气里暖意融融,一点也不冷。
两个丫鬟送来宵夜,两碗熬得浓浓的老鸭汤,拌上细面,撒了葱花,还有几碟小菜。
朱佑睿让丫鬟将宵夜摆上桌,挥手要她们退下,他向来不喜下人近身服侍,若是那位真人开口,小皇帝非要他时时刻刻与香雪寸步不离,他也不会让她留宿在他屋里。
只不过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对她的相伴也渐渐习惯了,不再觉得有个女人很碍事,反而在看着她时,常常想起心尖儿上的那个人。
心下其实隐隐有着忧虑,他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忘了曼曼,将香雪当成替代品。
毕竟他和香雪,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男人和女人……
思绪乱了,朱佑睿不愿再多想,走动之际却因走神差点撞倒衣架,香雪挂在衣架上的大氅翩然坠地。
他弯身拾起时,眼尖地瞥见袖袋里似有一个小瓷瓶冒出头,脑海倏地响起皇上派来暗中跟随他的暗卫首领今夜对他说的话。
“方才郡王爷和爱妾走散时,在下看见一个精壮的布衣汉子借着赏灯和她搭话,末了彷佛还塞给她一样东西,在下稍微错开了眼,那人便挤入人群不见了,看来像是个身手不凡的人物。”
有人塞东西给她?
对暗卫首领的提醒,朱佑睿原本并不如何在意,想着约莫只是跟那位书生一样的登徒子,见香雪生得貌美,调戏她几句而已。可此刻翻出这只小瓷瓶,他不免心生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