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抬手抚上脸颊,脸冰凉凉的,手也冰凉凉的,失温似的,和那些年碰触云曜的感觉一样,原来一只雪蛊可以造成这样大的变化,那如果是一群雪蛊呢,是不是可以拍一部古代版的《冰雪奇缘》?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了,笑完,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道:“苏染染,我真佩服你,你简直是庄敬自强、处变不惊的强大人物,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除了伟大、神圣,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自言自语完,染染面容一沉,扳动手指,哦,应该是……明天吧,和勾魂使者约定的日子,幸好不会再痛太久了。
明天她就可以回家,可以抱着父亲和爷爷撒娇,可以敲诈哥哥的荷包,任性一点的话,还可以跑到学长面前说“学长,你知不知道我暗恋你”。
她无法想象学长会是怎样的表情,但她很清楚,对自己而言,那就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因为在认真爱过一个男人之后,她才恍然明白,那样的暗恋只是某种少女时期的崇拜,无关爱。
云曜……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分开数日,他想她吗?他会站在苹果树下回忆他们说过的话、他们共同的快乐吗?
这个想象,会不会过度奢侈?
他从未说过爱她,从未告诉她,他把她放在心上,也许他始终当她是妹妹、是伙伴,是可以分享心情的好朋友。这天底下大概没有任何男人会在夜深人静时,思念起这样的关系。
何况他要忙的大事那么多,哪里有时间去凭吊一段不曾真正发生过的恋情,她确实是想多了。
不过蛊毒已解,沉痫渐除,他肯定会吃得好、睡得好,等曹叔从江南返京,再给他一些特训,他就会长壮长胖,像太子那样,通身散发着英雄气息,到时不晓得又要迷倒多少少女心,云府的后院不知道会有多热闹。
染染刻意豁达,她认真说服自己,他和她只是朋友关系,她甚至把嘴角往外拉,扯出一张笑脸,试图催眠自己,她可以放得下云曜、放得下古代,开心返回二十一世纪,可是很快的她的努力便失效了,她神情一敛,眼底弥漫浓浓的哀凄,方才的乐观瞬间变得空洞而虚伪,她无法欺骗自己……
门打开,婢女明月发现染染竟然坐在梳妆台前,吓了一大跳,飞快奔到染染身边,焦急的道:“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快躺回床上,药在炉子上温着,我马上端过来。”
宁夫人千交代、万交代要好好服侍小姐,她方才看小姐睡得沉,出去绕了一圈,怎么小姐就醒了?
见她这般紧张,染染不用想也知道宁婶肯定是恐吓人家了,况且她不过是起个床,值得明月这般惊慌失措吗?要是她跑去逛逛花园,对方会不会直接吓得心脏衰竭?
“宁叔、宁婶呢?”
“夫人和老爷回云府了,今儿个那边办喜事。”
闻言,染染感觉到一记重雷狠狠地劈向她的脑袋,砸得她头昏眼花,她怎么就给忘了,今天是云曜的大喜之日啊,身为长辈,宁叔、宁婶自然要回去。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染染又问:“你刚去哪儿了?”
“奴婢、奴婢……小姐恕罪,奴婢去门口等着看迎亲,下次不敢了,奴婢一定好好守着小姐,再不到处乱跑。”
染染失笑,“守着我做什么,还怕我跑掉吗?放心,我心有余、力不足。”
见小姐不怪罪,还能说笑,明月这才松了口气,“小姐在屋里闷不闷,要不要也去大门口看看?听说公主有一百多抬的嫁妆呢,陪嫁的东西都是皇宫里出来的,不是寻常百姓能见过的。”
“新娘的花轿还没到吗?”这里距离云府只有一条街,花轿从宫里出发,确实会经过这儿。
“还没呢,不过云府大爷的迎亲队伍已经过去很久了,应该很快就会到。”
染染笑得眼睛眯眯的,她是故意的,故意让泪水找不到存在空间。“想看你就出去看看吧,看仔细点,回来告诉我嫁妆有些什么。”
“可以吗?”明月惊喜地望向她。
染染点点头,“快去快回,要是被宁婶抓到,我可不帮你说好话。”
明月用力点头,飞快奔出屋子。她才不怕呢,夫人说过了,要入夜才会回来。
看着明月轻盈的脚步,染染满肚子羡慕,果然,健康是幸福的基本条件。
深吸气,她又分七个阶段、五个步骤,慢慢把自己挪回床上,抱着棉被,轻轻躺下。
一屋子都是药味儿,炭炉里的木炭发出几声轻微的哔啵声,门窗关得紧紧的,她正在受云曜曾经受过的苦,能和喜欢的男人同甘共苦,倒也挺不错的。
闭上眼睛没多久,染染便听见一长串鞭炮声。
花轿到了吗?从这里到云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再过不久,拜过天地,梁梓雅就会正式成为云曜最亲密的人,他们将会共同孕育子女,还会有着共同的喜怒哀乐。
一年、两年、十年……即便现在无心无情,光阴也会慢慢为他们浸润出感情,就算没有强烈的爱意,但他们之间会有割舍不去的亲情,古代人的婚姻就是这样,不会光华耀眼,却会天长地久。
云曜是古人,理所当然拥有这样的婚姻。
他会很好的,她真心期待他好,可不明白为什么,他好了,她却好不了。
她的心一阵阵绞痛着,像是有人往上头抹辣椒,再用木杵狠狠地捣烂,又辣又刺又痛,折腾得她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嫉妒吗,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允许别人得到?还是小心眼,自己不快乐,便不允许人幸福?
苏染染,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小人,难道你要他一世孤独,为着一个曾经的朋友而与漫漫长夜为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像你这般自私的,绝无仅有,这不叫爱,叫做占有、叫做霸道!
她在心里狠狠挞伐自己,然后再度催眠自己,只要他幸福,她便能快乐。
在自我安慰的过程中,雪蛊开始蠢蠢欲动,啮咬着染染的心脉,扒抓着她的血管,疼痛从胸口往外扩散,一圈又一圈,重复地疼着。
闭上眼睛,紧咬牙根,她想着仗着年纪小,日日粘在他身边的岁月,想着与他辩论、与他讨论朝政,想着一管狼毫在两人手中轮来轮去的愉悦……痛,好像不再那么痛了。
云曜发现尔东表情举动怪异,磨磨蹭蹭地凑到宁叔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宁叔大受惊吓,手中的杯子落地,不久,宁叔假装不胜酒力,辞了席上众人退下,没多久,宁婶也跟着离开。
身为新郎官,云曜必须应酬往来,但宁叔、宁婶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他无法不介怀,当他好不容易得了个空,便抓来尔东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尔东回得坑坑疤疤,尔西急忙跑过来帮着粉饰太平。
聪明如他,顿时明白,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却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
云曜不动声色找来小翔,低声吩咐道:“悄悄跟着宁叔、宁婶,看他们去哪里。”
小翔笑着点头,兜起两块糕点奔出云府。
送走宾客,云曜双手负在身后,在书房里来回走着,一面琢磨。
宁叔、宁婶向来与朝堂无关,如果真是朝中有事,尔东也不会隐瞒,那么究竟是什么事,而且还让宁叔惊吓成那样,宁叔最在乎的是宁婶、宁容……染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