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忍着忍着,忍到大少爷再立功勋,能够作主靖国公府,主子的苦日子就到头了,没想竟会发生这种事,教人多冤、多恨呐!
前些日子主子身子微恙,日夜咳上几声,便请大夫进府,没想到不医还没事,越医病越重,主子察觉大夫态度不对,悄悄请济世堂的江大夫来看,没想到竟是……
光是回想,她就觉得心惊胆颤,原来主子喝的不是药,而是毒,难怪病情越来越重,整个人迅速消瘦,到最后连床都下不了。
苏嬷嬷明查暗访,派人将大夫抓来严刑逼供,这才问出他收受国公爷不少好处。
靖国公府并不宽裕,主持中馈的老国公夫人几番酸言酸语,逼着主子把嫁妆拿出来支撑家用,没想到姑爷竟拿着大把银子往大夫身上砸,企图收了主子的命?
这是怎样的丈夫?
过去苏嬷嬷总是劝和不劝离,说出嫁的女子泼出门的水,可现在……这样的靖国公府还能留?
苏嬷嬷心怜主子,主子聪慧,姑爷愚钝,每每惹出事端,都得靠主子替他解决,为此姑爷屡次受老国公爷责罚。
可姑爷不思己过,反倒怨恨起主子,往往告到老国公夫人面前,让她替自己作主,都活到几岁了,还躲在母亲背后,怂恿母亲来整治媳妇。
这种事不断发生,主子越来越看不起姑爷,姑爷也越来越怕主子,一对夫妻处成这样子,教人不胜欷吁。
“主子,如果查出来的真相是……怎么办?”
“不知道。”
霍秋桦确实不知道,这二十年来她不时自问,女人错嫁便是一生世、便是回不了头的谬误?
难道她聪明了一辈子,只能得到这样的下场?求不得幸福、求不得快乐,现在连平安都变成奢望。
她深深感到悲凉,彷佛自己是落在蛛网上的蝴蝶,不断扇着翅、不断挣扎,直到魂断那刻。
望着苏嬷嬷忧郁的神色,她只好安慰道:“别担心,我不会和韩蔷撕破脸,他再下作,也得顾忌着我爹娘和哥哥弟弟们,霍家不是好欺负的。”
“就是这话,国公爷身分虽高,可咱们霍家老太爷、舅爷都是实打实地握着兵权,如今金人即将对大齐用兵,皇帝还得指望咱们霍家呢,国公爷岂敢造次?”
岂敢造次?倘若他不敢,怎会给自己下药?
韩蔷啊,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只会使后院女子的阴私手段,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喊打喊杀,他要是真有能耐,敞开天窗说亮话,她还佩服他几分。
往后……她真的不敢多想……
巧儿叉腰,斜站在浴桶旁边,一双美目细细盯着余敏的身子。
哪来的伤?什么受到杖刑,身子支持不住,让爷一路将她抱回府?假的!
他家世子爷是什么身分、什么人物,竟抱着这个贱婢招摇过街,怕是隔个几日,京城上下就要传遍。
越想心底越是不平,巧儿恨不得上前将余敏给撕了。
瞄一眼余敏脱下的衣裳,远远不如自己身上穿的,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二、三等丫头。
若说模样娇美,让爷看上眼,她也认了,可那张脸分明普通得很。
巧儿服侍少爷十年,别说让爷抱过,就是……就是多看一眼,也是难得。
少爷不喜欢女人近身,府里上下都晓得,可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的余敏,竟让少爷青睐了?她想破脑子都想不透怎么回事。
越想越气,她顾不得娘的交代,甩掉布巾,走出屋子。
巧儿的动作很大,余敏被声音惊吓,转头,只望见巧儿的背影。
呼……长叹,她把脸埋进温水里,自己又做错事了吗?别怪她,她的脑子实在太紊乱,她必须把前因后果好好厘清,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厘清……对的、厘清,首先,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她记得自己没有按求救铃,所以应该是死了?灵魂早从二十一世纪那副躯体里抽离?
可她没见到奈何桥,没喝下孟婆汤,更没看见阎罗王,只是一缕魂魄飘飘荡荡到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附身在刚被打死的丫鬟身上。
这是俗称的穿越或者……空间跳跃?
为什么会这样?是哪里出了差错?
因为她的寿命未尽,心脏却透支过度,需要一副新躯体?因为她不信上帝,背弃阿弥陀佛,上天要矫正她的信仰观?还是因为……她满心、满肚子的遗憾,上苍深感同情,给她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她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确定自己穿越了。
她穿越,那……长得和哥一模一样的男人是怎么回事?他是哥吗?哥也穿越了?他还记得自己吗?
不对,他不是哥,他身上没有哥的味道,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有好奇、有陌生,却没有心疼。
他只是一个和哥哥长得很像的古代人。
他比哥年轻得多,也壮实得多,虽然他抱她的动作和哥一模一样,但哥的身体那么好,怎会像她,心脏透支、阳寿未尽然后穿越了?
所以,是她的错,是她脑袋太混乱,行为太失控。
她不该抱着人家放声痛哭,不应该遭遇委屈就习惯性地往哥哥身上躲,更不应该看着他就觉得心安……
这里是阶级意识很强的古代,她是穿越女,不该保存自己的公主病,她只是刚被杖毙的粗使婢女,她应该……
只是,他为什么没用鄙夷的目光瞪她,没有嫌恶地指着她,大喊一声“放肆”?因为他被她一声“哥”喊晕了头?被她哭得乱七八糟的眼泪乱了心?
摇头,更乱了。
就是因为混乱,她很白痴地问巧儿,“你们这里的香皂,都是这个味儿吗?”
废话,这里是古代,难不成她还指望有阿原手工皂?就算有香皂,估计只有公主或皇后娘娘用得上,她一个贱民恐怕只有重新投胎,才能再度遇见那等好东西。
就是因为混乱,她要了一桶又一桶的热水,这里没有水龙头,巧儿和鸯儿提水,提得满身大汗,一双眼珠子都快把自己给瞪穿,唉,该学会将就的。
把头从水里拔出来,深吸一口气,余敏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决定不想了,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她捧起水,狠狠泼几下,拿起不吸水的布巾用力擦干。
这副身体至少有大半个月没洗过,第一桶水下去,搓不了多久就浮上一层灰白色悬浮物,真可怕,她这种罹患公主病的女人,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安然活下去?
从浴桶里爬出来,准备换衣服之时,她想起先前那位巧儿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这套衣服可是鸯儿姊姊最好的一套,还没上过身呢,如果你嫌弃的话,不妨穿上自己的旧衣。”
拿起衣服,翻看两下,说实话,她确实嫌弃,不过处处讲究的日子应该结束了吧。
余敏套上衣服,走出浴间,遇见等在外头的巧儿。
她脸色的臭度可以和臭豆腐拚高下,若不是酷似哥的男人下达指令,巧儿大概会直接把自己丢进焚化炉吧。
前世心脏不好,习惯避免争执,也避免情绪过度起伏,余敏只微微一笑,屈膝道:“劳烦姑娘了。”
“你也知道劳烦人了?”巧儿哼一声,走在前头。
余敏乖乖跟上前。
回到房间,鸯儿已经等在那里,她年纪比巧儿略大些,五官眉目柔和得多,至少就算不屑她,也不至于表现得太明显。
鸯儿帮她擦干头发后,让大夫进屋子替她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