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娃的位置正好在上官夫人姚氏的左侧,虽说苏硕不过是个副将,高娃充其量不过就是个副将夫人,但因为她娘家身分特殊,还挂了个外族公主的名头,上官涚也不敢冒然得罪,待为上宾。
高娃让人坐下,她的热络发自内心,更是给众人看,她可不许任何人小瞧了她的小姑子。
“听说嫂子有了身孕?”聂隐娘坐下来,语调轻快了起来。
高娃的脸难得一红,“你哥哥说了?”
聂隐娘点头,取笑道:“昨日一早便乐呵呵的冲进刘府,声音大得里里外外都听到了。大人被吵醒,还嘟囔了好一会儿。”
“真是丢人。这才被义父诊出来。他那急性子,又不是天下就他有孩子,还四处嚷嚷。”
“他要当爹了,开心点是当然。”聂隐娘替苏硕说好话,“嫂子可别恼大哥。”
高娃忍不住点了下她的鼻子,“不过数落他几句,就替他说话。你们还真是兄妹情深。”
聂隐娘俏皮的一笑,聂家有血缘的所谓亲人,给她的温暖还远远不及这对真心疼爱她的苏家夫妻。
两人自顾自的说话,根本不理会其他女眷。
高娃草原长大,本不爱中原的繁文缛节,她有孕在身,本可以推拖不来,但因为聂隐娘要来,她家的傻大个儿担心这个妹子,所以她就走这一趟。
高娃看着聂隐娘一身红艳,黑发如墨,看来柔弱美丽,据说是因为刘昌裔喜红,不喜欢她穿着一身黑沉沉,聂隐娘也乖乖照做,在高娃眼里,她就是个以夫为天的女子。
两个人谈得正欢,一个婢女突然上前。“刘夫人,”她在聂隐娘的耳际说道:“六姨娘有请。”
高娃对自己与聂隐娘的交谈被打断感到不悦,冷眼一瞄,拉高了音调,“六姨娘?可是阮氏?”
婢女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回夫人,是。”
聂隐娘认出这个嗫嚅的婢女是阮世君在刘府时的丫头,刘昌裔倒大方,送给上官涚一个侍妾外,连阮世君院子里的丫头、小厮和嬷嬷也都奉送,这件事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巴结讨好的手段,令刘昌裔至今还被暗自耻笑。
聂隐娘却很清楚刘昌裔此举无关讨好,只是不想要府里还留着阮世君的人,以免府里的事外传,节外生枝。
“好一个阮氏,”高娃一哼,目光往四周一扫,满意自己高扬的声音引来了注意,“我还以为你们汉族人重规矩,没想连个妾都能随意派个丫头来,说要别府的正经主子去见她。”
上官涚的夫人姚氏神情顿时有些难看,“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连忙跪了下来,“六姨娘说是与刘夫人久未见,心头挂念,所以才想求见夫人一面。”
姚氏冷冷一哼,在阮世君来前,这府内上上下下都得经她的手,但这狐狸精手段好,把上官涚给哄得晕头转向,连每年她这个正妻慎重放在心头的寿宴都抢去操办。
“青楼出身,就是没个规矩。”她不留情的批评了一句,一点都没给阮世君留颜面。
“我看应该还不单是青楼出身,”高娃也不怕得罪人,“我听闻这六姨娘当初弃了那苍州刺史,硬是爬上了刘大人的床,现在见情势有变,连忙又巴上了上官大人。方才我还听闻,六姨娘招了不少以前的好姊妹,说要在今日生辰宴上献艺,想来外头她找来的女子都逗得咱们的爷心花怒放。未料六姨娘还有心思找我家小姑子?”
姚氏脸色一阵青白,袖子底下的手用力拧着帕子,曲环才死,这生日原只要叫个戏班子,唱几出戏便好,偏阮世君吹了枕头风,硬是花了大笔银子请来各地的名妓,把上官府弄得像青楼妓院似的。男人看在眼里欢喜,但这一个个的正室看在眼里,可是怨在心里。
“是她没规矩,”她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回头我教训便是。”
“教训是要,只怕咱们的上官大人舍不得。我看她这么没规矩,就算不能正名,也把自己当成暗地里真正的主子了。”
高娃这话一出,周围就是一阵暗自窃笑。
姚氏的面子挂不住,忍不住脱口道:“说到底还不是刘大人将人给送进了我府里,才惹了这一场。”
“别人也就罢了,”高娃听了可不客气,“夫人说这话未免可笑,别人不知,但夫人应该是看得清清楚楚。人是刘大人送来,还是阮氏自己送上门来?!咱们心知肚明。”
“今日上官大人生辰,夫人与嫂嫂无须为了个可有可无的姨娘动怒。”聂隐娘的手暗暗的捏了捏高娃的手,柔柔的开口缓颊。
姚氏脸上一阵青白,最终也是喝了口一旁丫鬟送上的茶,不再提阮世君。
高娃轻哼了一声,闭上了嘴。
“告诉你家姨娘,”聂隐娘淡淡的交代的等在一旁的丫鬟。“以她的身分,我俩无须再见,谢她挂念。”
丫鬟迟疑,但看上官夫人脸色不善,最终只能不甘的离去。
“就这么放过她?!你这性子怎么跟人拚斗?”高娃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三言两语就略过,还不见一丝情绪。
她从苏硕的口中知道聂隐娘之前是刺客,但看她打扮起来,往众女眷间一站,容貌不单不输人,语语中还带着丝不争不夺的娇柔,惹人怜爱,说她身怀绝艺,能杀人于无形,应该是言过其实。
聂隐娘一笑,知道高娃跟苏硕都是同样藏不住话的脾气,真心为她好,只是她实在无法解释。她确实不知如何拚斗,这后宅内院的阴毒心思,她是真不懂,因为真要她出手,通常不是说话,而是直接刀剑相见。
小翠突然神色有些紧张的走了进来,低声在聂隐娘的耳际说了几句,她的脸色立刻一变。
“怎么了?”高娃第一个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聂隐娘匆匆一笑,搭着小翠的手站起身,对姚氏行了个礼,“大人的身体不适,请夫人容妾身告退。”
“既是大人身体不好,你快走吧。”姚氏挥了挥手,不论是刘昌裔或是聂隐娘,她看着就想到了后院的阮世君,上官涚实在糊涂,怎么就在府里塞了这么一个狐狸精?
聂隐娘搭着小翠的手,走向了门口,差点跟冲进门的小厮撞在一起,
“这是什么规矩?”今日还真是乱成了一团,姚氏一阵气恼。
“夫人,”小厮慌乱的跪了下来,“不好了!将军、将军晕了。”
姚氏猛然的站起身,也顾不得仪态,急急的要去看。
聂隐娘心头也是惊讶,但也没兴趣去一探究意,一心只挂着刘昌裔,但没走几步,却看到另一头远远赶来的纤细身影。
是阮世君!看来她也接到了消息,赶着到上官涚面前占个位置伺候了,她在心中冷冷一笑,正要收回视线,眼角却瞄到一个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人,她就跟在阮世君身后不远处,目光与她相接,她的脚步不自主的踉跄了一下。
“夫人!”小翠连忙扶住她。
聂隐娘连忙稳住自己,耳里听到的尽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声,移开视线,自己虽容貌未变,佴穿着打扮有了十足的不同,纵使明白机会渺芒,还是希望她没有认出自己来。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被小翠扶着走到刘昌裔被安置的地方,当她看到刘昌裔闭着眼,半卧在榻上时,一颗心全飞到他身上,其他都不顾。
让人帮忙把人抬上了车,没等帘子放下,她的手抚上他的额头,“那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