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去吧。”聂隐娘起身,“若不嫌弃,就跟你家里的人一起享用。”
能拿这些好菜回去给娘亲和弟弟们,他们一定很开心,只是小翠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厨子的手艺小姐不喜欢?我去跟何总管说说。”
“不用。”聂隐娘淡淡的拒绝,盘腿坐上了罗汉床,拿出放在一旁的书册。
这间房的藏书不少,有稗官野史也有山川图志更有为数不少的兵书,她这几日从小翠的口中才知道,现在住的小楼是刘昌裔起居之处。
这些日子刘昌裔是因为腿伤行动不便,所以才会暂居议事厅,她一个女人被放在他的地方,虽说下人之间的耳语没机会传进她耳里,但她毕竟在聂家这个大家族里活了这么些年,不用想也大概能猜得到那些流言会到多无法无天的地步。
但她杀人都敢了,又怎么在乎那些流言,她喜欢这里的安静,就算是刘昌裔的起居之处又如何,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甘于在一个人身后,受他权势的庇护,偷得片刻的悠闲,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书,不知不觉渡过一日又一日。
看她拿起书册,小翠就知道到了自己该闭上嘴的时候。她将桌子收拾好,端着几乎没动过的佳肴走了出去。
何钧早等着小翠过来,看小翠手上端着食盘,连忙将盖在上头的布巾给掀开,这一瞧,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姑娘的嘴还真叼。你没告诉姑娘,你已经先试过毒了吗?”
“说了。但小姐还是不肯多吃。”小翠也是苦恼。
何钧搔了搔头,原以为聂隐娘不肯多吃是因为怕食物有毒,所以特别交代了小翠跟聂隐娘提一提,呈上的食物没问题,谁知聂隐娘还是不吃。
亏他还特地叫厨子用上好的食材,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出一桌又一桌的好菜色,明明色香味俱全,人家还是不领情。
“怎么了?”苏硕大步走了进来,看着何钧一脸苦恼,不由得一挑眉,“瞧你这脸色。”
“副将,你瞧瞧。”何钧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小翠手中的食盘。“这菜色如何?”
苏硕瞄了一眼,“极好!大人的膳食?”
“大人都没吃这么精细。”何钧不由得一叹,指了指上方,“是楼上那一位。”
苏硕顺着何钧的手指看上去,“死丫头?!”
因为刘昌裔怎么也不肯说这女人叫什么名字,苏硕也不会巴巴的去跟那女人套近乎,所以直接称她死丫头。
何钧点头。
苏硕哼了一声,“这大人还真是失心疯。这死丫头长得又不怎么样,只知舞刀弄剑,大人花什么心思。”
“我们家小姐是好人!”小翠对于聂隐娘的收留之情感动于心,立刻替聂隐娘说话。
“丫头,”苏硕不以为然的瞄她一眼,“记着,你是刘府的人,心向着外人可不好。”
“我是大人派去伺候小姐的!”小翠在街上打架惯了,虽然身子瘦小,但有股不服输的气势。
“果然死丫头身边的也是死丫头!”苏硕警告的挥了下拳头,“信不信我一拳就把你打得八丈远?”
“我只要叫一声小姐,小姐就会来救我。”小翠压根不怕,这几日陪在一旁看聂隐娘练剑,她知道她家小姐功夫了得。
这话可着着实实刺到了苏硕的痛处,“你叫啊!最好叫得全府上下都知道!”苏硕忍不住扬起声调,“那个死丫头,有种就──”
“外头吵什么?”
听到议事厅里传来刘昌裔的声音,苏硕不太情愿的闭上了嘴。
何钧连忙对小翠使了个眼色,要她端着食盘退到后头去,恭敬的在门外通报,“大人,苏副将来了。”
门里先是没什么动静,然后门被推开,楚天凡走出来看着苏硕,“你又吵什么?”
苏硕一哼,故意似的扬起音调,“还不就在吵着大人的贵客。说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大人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讨不了人家半点欢心。”
楚天凡无奈的看着苏硕,这些话明摆着讽刺刘昌裔白费心思,又暗讽聂隐娘不知好歹,一下得罪了房里的刘昌裔和在楼上的聂隐娘。
“全都给我进来。”刘昌裔的声音在屋内冷冷响起。
楚天凡闻言,率先转身走进去……
何钧对小翠使了个眼色要她离开,但小翠不服气的说:“大人说,全──进──去。”
何钧瞪了她一眼。苏硕说的真是对极了──死丫头身边跟着的也是死丫头!
小翠端着食盘,抬起头走了进去。
刘昌裔见小翠端着食盘,不由得看了何钧一眼。
何钧在心中暗暗叫苦,赶紧接过食盘放在刘昌裔面前。
刘昌裔的手一挥,将盖在食盘的青布给掀开。
“大人,”何钧说道:“这是姑娘的晚膳。”
“她身子不适吗?”食物似乎压根没动过的痕迹。
“小姐没事,”小翠回得直接,“只是不知是否是食物不合胃口,这几天总是没吃多少东西。”
刘昌裔瞪着何钧,这事怎么没听他来跟他提?
这一瞪令何钧心悸了一下,怕被怪罪,忙不迭的开口解释,“姑娘不是不吃,只是吃得少了些。就些米饭、青菜……”他的声音在刘昌裔阴沉的眼神底下缓缓变小,“小的也是担忧,怕是这些饭菜不合口味,便日夜要厨子想着变花样,可看来还是不合姑娘的口味。”
说到最后,何钧已是一脸无奈。他真的尽心尽力了,备给那姑娘的三餐比刘昌裔这个主子还好,偏偏人家不领情,他总不能强迫人家吞下肚吧。
“你天天就送上这些大鱼大肉?”
何钧听到刘昌裔的问话,脸上多了些迟疑,“回大人,小的是见姑娘食欲不佳,所以特别用了心思。花费的金银自然不免多了些。若大人觉得不妥,小的明日便──”
刘昌裔拿起原本盖在食盘上的青布,不由分说就往何钧头上一甩。“我看你还是别特别用心思比较好。”
何钧一惊,手忙脚乱的将布给扯下来,有些懵了。
刘昌裔收回放在食盘上的视线。
聂隐娘只用了点米饭和青蔬,只有一个可能──她不吃荤食。
这女人也真是倔,若吃素挑明了讲不就成了,情愿只吃白米饭也不吭一声,最后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蠢妇!他在心中啐了一声。
“不吃算了,饿死她!”苏硕实在无法喜欢那女人,为免自己见到她就冲动的想动手,所以他很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跟她打到照面。
楚天凡淡淡的说:“少说几句,别添乱子。”
“添乱子的是那女人。上好的饭菜送到面前还不吃,以为自己真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
“小姐是好人!”
苏硕的手立刻直指着小翠,“再说一句她的好话,就把你的嘴给撕烂。”
小翠眼底闪着不服气。“大人也觉得小姐是好人,不然也不会把小姐收进房里。”
“什么收进房里,大人现在腿伤了,你以为大人能有什么能耐对那个死丫头怎么样?真要收房,也得等大人真好了,把她弄上床,生米煮成熟饭,成了大人的女人再说。”
“你少说几句。”楚天凡看了阴沉着脸的刘昌裔,觉得头痛。
方才他才告知刘昌裔,今日照顾曲环的大夫说,节帅撑不了多久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大人正烦着,实在不会想要听苏硕这些胡言乱语。
苏硕看着楚天凡的眼神,这才注意到刘昌裔森冷的眼眸,不太情愿的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