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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大人,请再加把劲。”夏无且说道,将药箱搁在一旁的矮几上。

  “嗄?”揍他的劲吗?

  见他慢条斯理地准备着药和布巾,动作非常迟缓地又踅回到她身边,开始解她臂上的伤布。“荆大人,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

  “什么意思?”光看他走路和备药的慢动作,她想,她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可以让他归西,假设他真说了什么惹她不快的话,她绝毫不迟疑的出手。



  “杀了大王。”

  荆轲直盯着他不语,直觉得这张懦弱的嘴脸和强悍的字眼未免太不搭了。

  “或者是献上美人计,迷得大王晕头转向,从此驾驭大王。”

  她眼皮抽动着,这人讲话就不能干脆一点吗?不过言归正传,第二条路她是想也没想过,尤其经过昨晚那亲密的接触……唉,还是第一条路好走些。

  “不管是哪一条路,至少大伙都可以暂时歇口气。”夏无且上药时,语重心长地说道。

  荆轲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什么歇口气?”



  “唉,你不明白。”

  “废话。”她又不是秦国人,哪会知道其中秘辛。

  “是啊,连多说一句话都被骂废,人嘛,走慢点看看风景有何不可?为何非得走那么快,做那么急?咱们人生在世,从活着就开始等死,但不急嘛,干么老是一个个急着想死,干么一个个逼着人家去死,是不?”

  荆轲扬起眉瞅着他。原来是个会说人话的,说来还有几分道理,但他这意思是……“所以你也认为大王不该企图一统天下?”

  “话也不是这么说,一统天下是早晚的事,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正是如此?终是会有人出来主导,只是何必这么急呢?大王不让自个儿好过,也让底下的人跟着难过。”夏无且忍不住抱怨道:“瞧,伤明明就收口了,却说什么荆大人脸色苍白,大人啊,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好好缠住大王,至少可以缓下大王一统天下的脚步,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她冷冷地等着他上好药,总算明白他讲了一堆废话后的重点在哪儿了,也总算明白为何福盛老是要对她说赢政的好话。

  原来是这票人累了,抑或是跟不上赢政的脚步,才企图利用她拖缓赢政的计划,这法子是不错,但她硬被要求行这桩义举,她就是打心底不爽。

  若是能用美色拖住赢政的脚步,后宫就不会被晾出问题。

  一群猪脑袋,唉,她终于明白赢政感叹什么了,果真是一票令人头疼的臣子,赢政靠一己之力调兵遣将,排阵操演,灭了两国,实在是教人可钦可佩。

  待夏无且一走,荆轲后脚就打算跟着走,岂料守在外头的并不是内侍而是福隆。

  “福大人?”

  “在下奉大王之命留守此处,盼荆大人好生静养,待大王下朝一道用膳。”福隆面无表情地代王镇守。

  她无奈地闭了闭眼,干脆转回内室。

  这算什么?不过是从一座笼转到另一座笼,她依旧是囚犯。光看福隆的站姿,就知道他的武学绝对在福盛之上,现在有伤的她,实在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害得自己伤上加伤。

  荆轲在内室里晃了一圈,目光蓦地落在矮几上的竹简上头。那堆竹简似乎比昨儿个瞧见的还要多,竟大方地晾在那里,她要是不看两眼,似乎有些对不起自己。

  内室无人,她大方地坐至矮几前,翻看着竹简,她一目十行看得极快,想瞧瞧是否有前线军情,然而她一连看了十来份,上头提写的不外乎是治水进度和设驿亭难度等等非常细琐的杂事。

  这些事应该分配给朝中臣子,怎会是由他自个儿审阅,甚至一一批示?就算他想独揽大权,也不是这种蠢做法,不,他不是个笨蛋,他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这里头定是有不为外人知的秘密,所以他才未下放。

  她想得正专心,压根未觉有人靠近,直到听到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你看得懂?”

  荆轲的心头颤了下,脑袋飞快掠过数种可能性,随即镇定抬眼。“虽说各国文字有点出入,但还是看得懂。”难道他是故意把竹简搁在这儿引她翻看,好将她治罪?若是如此,这手法也太过迂回且小人了。

  “不,寡人的意思是这字这么丑,也亏你看得下去。”赢政干脆坐在她身旁,随手拿起一份竹简。“瞧,这字……寡人花了不少时间才看懂。”

  说是鬼画符也不为过,连拿刀刻都可以刻得这么丑,这些人到底是凭什么本事当官的,他实在是纳闷得紧。

  她的眼角抽了两下,他能不能有一点暴君的样子?

  他就像她的师兄弟一般对她抱怨着日常点滴,压根没有半点试探,反倒显得她心思反复,猜疑不休,还有,不要把他国内的竹简公文大刺刺的给她瞧,她要真是个歹毒狠绝的刺客,他说不准已经死了上百次了。

  “大王,在下实是不应该翻阅竹简,还请大王恕罪。”算了,他既然想死,她早晚成全他,省得她心烦。

  “哪的事,寡人既会把竹简搁在这,就不是什么秘密,况且寡人这儿也没什么秘密,寡人要的是一个可以分忧解劳的人。”他看着竹简,上头提到的问题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

  “这些事该是有九卿可以替大王解劳才是。”

  赢政很直率地翻了个白眼。“要是底下有个能干的,寡人何必劳心劳力至此。偏偏一道公文搁置了个把月也没人察看,做事能这般拖延的吗?瞧,这渠道靠河搬运木材,要是动作不快,入冬后,泾渭两河一结冰,这不是得拖延到明年入春了?”

  荆轲看了一眼,知道上头提到的是缺人手,但她有一个更不明白的问题。“大王为何急着要在泾渭两河之间凿条渠?”

  “泾渭两河入春逢洪,就跟当初的岷江一样,凿渠是为了调节洪患,二来凿渠后尚可做为农作灌溉,河面平稳又能行舟运送税收或运输粮作,岂不是一举数得?农作丰收,衣食无虞,水路无阻,经商行利,不就是盛世的第一步?寡人想好了,待一统天下之后,年年犯灾的河道也得要修整通渠不可。”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最终托着额,不敢再看他谈论国事而热情澎湃的眼眸,就怕一个不经心,她就会被拖着走。

  谁要他把一切说得太美好太诱人,完全是一代圣君的风范,搞得她内心非常错乱,所以,蒙耳闭眼是最好的做法。

  “眼前这人手的问题确实是相当棘手呐。”

  听着他近乎自言自语的独白,荆轲无声叹了口气。看在利在天下百姓的分上,并不违背她遵奉的墨家之道,她可以勉为其难地指点迷津。

  “人手的问题倒是可以让一些犯行可恕的罪犯填补,以打造渠道做为惩罚,渠成之后,相当于牢狱结束。”她淡淡地说道。

  她纯粹是给点意见,压根不认为他会接受,毕竟这么做得承担罪犯逃跑的风险,必须再建立一些措施,以赏驯心,以法制心。

  迟迟没等到回应,荆轲不禁又道:“再不,就用徭役暂待,毕竟要入冬了,农事渐歇,徭役人口充当又可减免来年税赋,这法子应该是……”她猛地抽口气,只闪她的肩头被紧紧抓住,逼得她非得抬头。

  她这一抬头就见赢政欣喜若狂,嘴都快要笑咧到耳边,那双黑眸在灯火摇曳下,不邪不恶,反倒灼热真挚,流光四窜,忒是俊魅诱人,教她的心狠狠地颤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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