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不急确实也是不急,”周氏秀气的眉一挑,语气不带一丝怒意,“侯爷本是不舍岚儿这么早早出嫁的,但是我家肃儿再过些时候便要离京赴静江就任,侯爷这才打算先把岚儿的亲事给热热闹闹办了。”
颜家的嫡子颜希肃是个文官,且打小就因为聪明伶俐,才足六岁就被选进宫中跟诸位皇子一同学习。若是没个几分才情,也没能耐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但纵是如此,父亲招罪,他还是受了牵连,连坐被贬到静江当个小官,什么时候能回京还没人说得准,陈氏今时今日更不可能为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人,就急急的把自己儿子的婚事给办了。
“夫人,侯府现在再怎么失宠,也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再急也不能失了礼数,”陈氏给了个软钉子,“可不能委屈了我这未来的儿媳妇。”
陈氏字字句句推托,众人不是听不出来,娶或不娶不过就是一句话,颜亦岚实在不忍自己娘亲因此委屈,正想开口要她娘不要强求时,周氏就用眼神要她少安勿躁。
颜亦岚立刻会意的闭上嘴巴,敛下眼眸,掩去心中的不以为然,圆圆的脸上仍带着盈盈笑意,不显半丝心中思绪。
“不如等我回去跟新儿商量商量,再亲自上门提亲。”以拖待变,陈氏打定主意先过了今日这关再说。
周氏可不打算就此轻放,“这门亲事自小就定下,也没太多需要商量。婚期我已经派人看了,就在年后。”
陈氏脸色一变的看着周氏微笑的推来一张红纸,这根本不是商量,摆明了要赶鸭子上架。
“这……”陈氏瞄了身旁的嬷嬷一眼,那嬷嬷立刻上前将红纸给收下,陈氏又道:“我先收下,但是否定论……我家老爷死得早,还是得要问过新儿的意见。”
“自然。正好我已经派人去请侯爷和李大人上千佛寺,那些个细节,我们妇道人家就别管了,让他们男人去谈。”
陈氏的笑几乎是僵在脸上,这周氏还真是个厉害的。连新儿都找来了。
“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周氏瞄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你爹和李大人也该要来了,不如你亲自下厨弄几道斋菜,让众人尝尝手艺。”
周氏的吩咐,让颜亦岚的心一下子兴奋飞扬起来,她老早就不想待在这沉闷的厢房内。李家摆明了不想要她这个媳妇,她却要费心巴结,人间最大无奈莫过于此。
“是。”她起身,动作缓慢不见一丝心急,这可是周氏多年费心教导下的成果。
一踏出厢房,一阵凉风吹来,颜亦岚立刻吐了好大一口气,总算精神了些,她心情好的踢了踢小径上的小石头。
“小姐,”一旁的喜菊连忙制止,“小心弄脏了鞋。”
喜菊蹲下身来,细心的抚去颜亦岚绣花鞋上的灰尘。
颜亦岚乖乖的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喜菊,很多时候,她实在觉得繁文缛节多得令人厌烦,但她将来是状元夫人—自小侯府上下都这么跟她说,所以她要有规矩、她要有风范。
她知道自己没有娘亲的优雅,也没有嫂子的美貌,有的只是圆润的身材、圆圆的脸蛋,笑起来时哥哥总说如同寒冬褪去,春回大地,温暖人心,所以她爱笑,总是笑意盈盈,侯府上下都喜欢她,可偏偏未来的婆家似乎一点都不满意她。
她抬头看着远方,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当状元夫人,但不可否认的,李儒新长得挺好看又风度翩翩,他们门当户对,这门亲事该是对的。
忽地,她的目光注意到远方一抹白色的身影。
千佛寺立于山之顶,南侧院落外是个深崖,那里的景致优美,一望无际,只是景色虽美,但稍不注意就会失足跌落,粉身碎骨。
这些年还听说有不少不得志的读书人,或生觉无趣的市井小民来这里一跃而下,久而久之,千佛寺的南侧院不单以景色优美着名,还多了不少鬼魅的传说。
此时那里站着一身白衣的高瘦身子,衣摆随风飘飘,带了几丝仙气或……鬼气?
“小姐,”喜菊站起身来,轻声催促。“该走了。”
颜亦岚没说话,伸出手指着那白衣男子的方向。
喜菊一眼看了过去,身后的清荷则吓得出声,“那是鬼吗?”
“胡说,大白天的,要见鬼还太早了。”喜菊轻斥了一声。她跟清荷都是家生子,爹娘都是在颜府当差,清荷的爹娘管庭园,她的爹管马房,娘亲则在绣房管事,在小姐六、七岁时,夫人看她们两个丫鬟机灵,就选到小姐跟前当差。
她生性沉稳,而清荷则活泼开朗,倒是一冷一热搭配得刚好。
“是啊!大白天的,不是鬼。”颜亦岚狐疑的多看了几眼,但因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她告诉自己不能管闲事,因为她还得忙着去一展手艺,煮几道素菜,巴结一下摆明一点都不喜欢她的陈氏,让陈氏睁眼瞧瞧,她可是出得厅堂、进得厨房的好媳妇,只是……
走没几步,颜亦岚心中觉得不踏实,她转过头又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只见那人又朝悬崖移动几步,她不禁双眼微眯。
该不会是真的想寻死吧
她能见死不救吗?
当然不能!
饭菜晚点再吃死不了人,但若那家伙纵身一跃,这辈子就完了。
她将裙摆一撩,顾不得身后喜菊和清荷的呼喊声,没命似的往那个白衣人冲去。
站在山峰之顶,山川草木,日月风云,天地之间尽其在我,言有尽而意无穷,凉风袭人,心境宽阔。
于乐柏算算这一次上山,在千佛寺里待了快一年,这可是他这些年来待得最久的一次,天渐渐变凉了,算算时间也该是时候回去,不然可有人要急得派人来押他下山了。
他在这片宁静的深山古刹度过无数晨昏,虽曾经志在天下,但最终情愿隐居于此。
想当年他年纪轻轻便成举人,还当上会元,原以为终是稳当连中三元,状元及第,偏偏在殿试前夕却病了一场,胃痛得下不了床,就这样让状元位置从手边溜走。
他抬头望天,这天地运行自有其道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得之淡然,失之坦然,纵是少了功名加身,但若能怡然自得,这无人闻问的山川之间,也是自己的志在天下。
这么想着,他不自觉的往前走一步,突然—
“别跳!”对颜亦岚的身材和那一双短腿来说,这一次真可以说是拚足了劲来救人。
她跑得飞快,把喜菊和清荷都甩到身后,不顾一切的纵身一扑,将眼前人给扑倒在一旁。
于乐柏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在地上,一口气还没喘过来,颜亦岚圆润的身躯就重重的压在他身上,让他差点岔气。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话听过没有?”她劈头怒斥。
于乐柏一时晕头转向,但她口中的自古名言他自然听过,胡乱的点了点头。
“既然听过,你怎么可以跳崖寻短?”
跳崖寻短一下子他晕眩的脑袋清醒了过来,抬眼看着压在他身上瞪着他看的姑娘,不是顶漂亮的,但有张讨喜的圆脸,身形圆润,虽然不到胖的地步,但此刻压在他身上,还是让他想呼吸都无法顺畅。
颜亦岚想到只差一步,人就跳下去了,一颗心直狂跳,再低头看他,不禁因对方的长相而惊艳得两眼发直,心跳更是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