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风郑重点头,他会做到的,做一个仁民爱物、以天下百姓为己任的好皇帝,他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要延续安将军的精神,保大齐百姓千秋万代,平安富足。
短短两个时辰的谈话,熙风收获丰硕。
上官先生道:“如果四爷想要突破眼前格局,就别留在京城,皇后、玥贵妃的势力太大,四爷根本无法作为,再加上其它皇子的虎视眈眈,您动辄得咎。
“与其如此,不如把别人不要的、需要离京的皇差捡起来做,这段时间,尽量在暗中观察朝堂里有哪些可用之人,不要高官大臣,挑选真正有能力肯做事、能为四爷臂膀者,日后,办皇差时便带着他们,待差事办成返朝——”
“将功劳归于他们,一方面可以在皇后等人面前隐藏实力,一方面可以收拢人心,暗中培养自己的实力。”熙风接下话。
几个掌柜暗暗地点了头,学得真快,看来他们没挑错人,安将军的冤屈定能平反。
离开悦来客栈,熙风往京城附近的慈云寺方向走去,他得再绕上几圈,尽力表现出游手好闲的模样,教人放松戒心。
慈云寺是个香火鼎盛的寺庙,不必特定节日,每天都会有许多香客。
香客要吃要喝要逛街,因此在庙外形成一整条卖东西的街道。
有人说:“许是菩萨保佑,在这里开店的商家,没几年功夫都能买房买田,成了大户。”
以曾五福的看法,这种事哪能扯到菩萨身上?不就是香客太多嘛。
游客进庙里拜一圈,再欣赏一下庙里的好风景,了不起花一、两个时辰,可一趟远路过来,这样就回去未免不尽兴,所以拜完观音便顺道拜拜自己的五脏庙,因此外头卖小吃的店家生意鼎盛。
生意好、财富多,几年功夫下来理所当然成了大户。
所以啊,店家的事扯不到菩萨身上,娘生孩子的事儿更扯不到菩萨身上。
尽管她满肚子不以为然,但长辈的想法是不能随便更改的,长辈说有关就是有关,因此五福跟着祖母到庙里,替娘和新弟弟祈福来了。
烧过香,祖母碰见老友,两人在香客厢房里聊起来,曾五福便带着丫头出来逛街,东看看、西看看,她打算挑个好玩意儿送给刚满月的弟弟们。
没错,是弟弟“们”,娘生下一对双胞胎,个头挺大的,很难想象娘小小的肚子怎么装得下两个娃儿?
这在曾家是天大地大的好消息,娘自从生下五福之后,肚皮再没有动静,愧疚之余不时向爹爹提纳妾,但这个话题是曾家的禁忌呐。
为什么?因为曾家有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祖父有个孪生弟弟,依祖父的说法是,“这个弟弟虽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可脑子比我灵光得多,他五岁就会做买卖,八岁能开店。”
这样优秀杰出的叔祖父后来怎么啦?死了!怎么死的?被女人害死的!
曾祖父死得早,兄弟俩是寡母一手带大,家里给祖父和叔祖父各娶一门亲,叔祖父的妻子温丽婉淑,人人满意,可叔祖父就是不喜欢,生下儿子给家里交代之后就不再进妻子的房门。
不久,从外面领一个女子回来,自此门庭不安。
据说那女子美得不象话,像九天狐狸下凡尘,连祖父这等正人君子遇上都会脸红心跳。女子进门后开始争权夺势、抢地盘,叔祖父被她迷得天旋地转,她说什么全依。
正妻就这样被活活气死,儿子没有娘的照顾,再加上继母刻意虐待,活不过五岁也死了,这会儿二房只剩下两个人,总该消停吧?
确实,很会赚钱的叔祖父和娇妻过了一段富足美好的生活,后来不知摊上什么恶运,叔祖父的生意越做越差,还被倒好几笔货款,曾祖母对九天狐狸不满意,认为是她带来的恶运,又嫌弃她生不出儿子,硬是买个女人回来传宗接代。
偏偏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你买一个、我弄死一个,你买一双、我杀一双,曾祖母就这样被活活气死。
第2章(2)
曾祖母过世后,祖母见状况不对,继续下去,曾家迟早要败,便提分家。
九天狐狸说:“曾家哪有什么家产,不都是我家那口子挣出来的。”
这话不厚道,曾家原是有几亩薄田的,弟弟爱行商,哥哥喜欢读书,考上秀才后迟迟没有机会考上举子,认了命回家种田,十几年下来也有一些积蓄,替家里买进七、八亩田。
祖父不愿意和弟弟争吵,净身出户,把所有东西全留给弟弟。
祖母拿出自己的嫁妆买下宅子,祖父就在私塾里教学子念书,终也把儿子培养成才,他考不上的举子、进士,儿子全帮他考上,虽然只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好歹曾家门楣已经从农户成为官家。
反观弟弟,不但没有子嗣,生意越做越落魄,最后九天狐狸竟趁叔祖父不在家,把细软卷跑了,叔祖父自此大病不起。
有叔祖父的例子在前头,因此曾家家训第一条:绝对不可以迎妾、纳通房、养外室。
这一条原本是规范自家子孙,却没想到变成媳妇最大压力,被传善妒也就罢了,但曾家子嗣万万不能断在她手上啊!
曾五福的娘就这样辛苦九年,直到去年有人介绍一个好大夫,几帖药下去,竟怀上了,怀上不打紧,不来就不来、一来来两个,这简直是天大地大的喜事。
祖母说那个大夫肯定是菩萨化身,来渡咱们曾家的。
敢情这年头菩萨也流行女扮男装?不过长辈说什么都对,他们吃的盐巴比她吃的米多,过的桥比她走的路多,所以都对、都对。
曾五福街上来来回回逛上两圈,没找到满意的,想转回庙里,却发现一个乞儿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角,身前放着一个破碗,碗里面有几文钱,连乞讨也不尽心尽力,讲几句好话给善心人士听听。
五福弯下腰与他对视,他眼里充满绝望,茫然的目光彷佛穿过她落在某个地方。
五福索性蹲在他跟前,歪着头问道:“这位大叔,您多大年纪啦?”
他回神,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俏丫头蹲在自己跟前,让他想起自己的闺女,心头一阵酸涩。“二十八。”
“我爹三十岁、祖父四十八岁,他们年纪都比您大,可我祖父每天都下田种菜,养活自己,他总说:“五体不动、脑子生绣。”用尽力气好好生活,才会过得快乐。大叔,与其在这里乞讨,你不如去找点差事儿,赚来的银子才花得踏实。”
她笑咪咪地鼓吹他。
摇头,他早已经不想活,家乡遭逢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水患,房子冲走了、田地淹没了,子女长辈全死于瘟疫,家道中落、手无缚鸡之力,他一路流浪、漫无目的,只想着死了便好。
饿的时候有人施舍便吃一点,没人施舍,饿着肚子也能挨个三、五日,与其说他在乞讨,不如说他在等死。
见他不发一语,五福若有所思,问:“大叔从前是做什么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双目蕴泪,喉结微颤,他无法再说下去。
他不是想告诉她些什么,也不是盼她垂怜,只是想同她说几句话,听听她清脆稚嫩的声音,想念自己的女儿。
“大叔会算帐吗?”
他点点头,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她的嗓音,恍惚间,他又听见女儿脆生生地喊着他——爹爹、爹爹,快过来,那里有一大片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