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炒作得厉害,父皇大怒,罚齐熙棠禁足三月,我以为这样可以让他消停下来,至少他再也不会拿那片山地讨父皇欢心,此事就此落幕。没想到他因此心生怨慰,在禁足日结束当天深夜,与齐熙庆两人领着褚家兵马千人,一把大火把邱家村烧了,全村三百余人,只有十几名青壮男子逃出来。”
“你确定是他们做的?”
“是邱家兄弟亲眼所见,他们堵在村口,凡有人逃出去,便乱箭将他们逼回火场,齐熙棠要全村百姓的命来消恨。那些青壮男子往后山小径逃跑,离开邱家村后,他们上山落草为寇,为着生活开始抢劫过往商旅。”
“真是官逼民反……”这样的皇子要是真的登基为帝,是万民的灾难。
齐熙棠之死虽是手足相残,她却无法责备他,生在皇家、长在皇家,这样的事不知见过凡几,如果他选择视而不见……沉默何尝不是帮凶?
目光调向远方,熙风回忆什么似的缓缓说道:“为了这件事,我闭门反省,如果我不炒作此事、不买通御史,如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姓终究敌不过一个皇子,虽然齐熙棠早晚会得到那片山地,但……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冤死亡灵?”
“这怎能怪你?”她抱住他的手臂,把脸贴在上面,轻轻安抚。
“当时年纪小,想事不周全,如果同样的事放在眼前,我不会这么做。”
五福偏着头,与他对视,认真想过半天之后,点头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再次惊喜,她到底能够多聪明,竟能猜出自己所想,天底下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与自己并肩。
“你说,你会怎么做?”他以眼神鼓励她。
“先将邱家村的人全数迁走,让大皇子花大把大把的银子盖好别庄,待皇帝驾临前几日,开始散布齐熙棠对邱家村做的恶事,集合全城百姓的舆论力量,再买通数百名百姓,从皇帝出皇宫那刻起,举白幡、递血书,沿途哀号哭泣。
“一趟好好的温泉之旅变成如此,皇上定会恼羞成怒、痛责齐熙棠。事后就算他想找邱家村的人报仇,可是村人早已经搬离。”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他笑开,不过他确实考虑过这个。
“不然呢?让皇帝泡温泉时撞鬼,鬼自阴间上来告御状?”她忍不住噘起嘴,带着讪笑。
“这倒是个好想法。不过我真正想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父皇知道这件事,倘若父皇不在百姓面前丢面子,父皇不会立即处理齐熙棠,但他会因此对齐熙棠改观,在他身边埋人。
“如果当初父皇这么做的话,也许他现在不会中毒,齐熙棠不会有机会收买军机营将帅,情况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那次的教训,让我意识到在后宫建立势力的重要性。多年以来,动之以情、施之以恩、收之以利……不管哪种方法都用,慢慢地,我在后宫有了自己的人马,要不是有足够的确定,我也不敢与耿秋兰连手,不敢把程溪送进后宫。不过,我真正想拉拢的人是李柳,他是父皇最信任之人。”
“你做到了,不是?”
“对,齐熙棠死了、齐熙庆废了,数名成年皇子被贬的眨、被牵连的牵连,有李柳和耿秋兰在,父皇会很快召我回宫,他必须稳定朝堂,毕竟接下来的几个皇子小的小、弱的弱,父皇也担心皇后垂帘听政。”
“皇后企图用李氏拢络你,会不会也想……”李家出两个皇后,便可以保李家再创繁荣。
“李氏不是用来拢络我的,是用来监视我的,只有她脑子不清楚,以为只要我投入大皇子阵营,她就可以永享荣华。”
五福感慨,人人都以为自己最聪明,只有算计别人的分儿,没有被人算计的理儿,谁晓得,不到最后不知道谁才是谁的嘴边肉。
“告诉我邱家兄弟的事吧,他们落草为寇之后呢?”
“此事因我而起,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于是我上山与他们谈判,我给他们请师父,教导他们读书识字、练习武艺,我安顿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平安终老,并且允诺如果有意愿为我做事,我会将他们视为左右臂膀,许他们一个光明前程,如果不愿意也无妨,只要他们别再抢劫无辜百姓,我可以供给他们一世所需。”
“他们同意了?你没有允下其它条件?”
又猜对,熙风眼底出现果果的眼神——“小姐英明!”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是,我承诺他们,日后给他们亲手为家人报仇的机会。”
第12章(2)
五福明白,这才是齐熙棠罪有应得的理由。
所有人都以为天皇贵胄可以为所欲为、无人可管,殊不知,人管不了,有老天爷管、有因果管,今日所种下的籽儿,不管好坏它都会发芽茁壮,善因、善果,恶因、恶报。
“大皇子被诛之事,会不会查到你的头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那年的自己说了个烂提议,害得父亲差点儿死于非命。
当时太单纯,以为有理走遍天下,以为大皇子会感激父亲找到解决之道,她想:皇家什么都缺,独独不缺银两,能用钱解决的事,他们定会点头,殊不知……
在他们眼里,人命远远比不上那些阿堵物。
“你在担心我?”
她点点头道:“祖父常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只要彼此看重、彼此信赖,无论外头多少风雨,都坏不了根本。所以,咱们谁也别弃了谁,好不?”
她的声音中尽是柔肠百转,悱恻缠绵,他突然软了心肝,紧紧搂住她,不住地亲吻她的脸颊。
“好,谁也别弃了谁。”
明白了,他终于明白那年娘为什么不求位分、不在乎权势,一心一意跟着父皇。
因为娘心里有爱情,有信任,她盼着永恒,盼着一份天底下最美好的关系。
返京的消息传到李彤桦耳里时,她一阵窃喜。
走到妆台边,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青玉瓷瓶,是马道婆给的,她花近五百两银子换得。
这本不是用来对付曾五福的,若不是耿秋莲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女人,曾五福早就不在。
这药是特地为耿秋莲备下的,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马道婆与自己有关。
幸好绕个弯儿,马道婆和耿秋莲还是死了,所以这药也该换个归属。
“皇子妃,曾侧妃交代咱们预备好,后日清晨就返京。”
“曾侧妃交代?”
语调微扬带起一丝阴寒,她转头望向银双,凛冽的目光与之对上,银双不自觉浑身一颤。
府里的人被清算过一轮,皇后娘娘送的人都已经不在身边,曾五福只给她留下几个陪嫁丫头,这种彰显宽厚的举止以往是她在做的,如今倒让人家捡了现成的去学。
她真真是瞎眼,怎会认为曾五福平庸愚蠢、良善纯然,明明就是只大灰狼,她却将人家看成小白兔。
后悔了,不该犹豫的,若是打一开始就下黑手,让她来不及迷惑四爷,是不是现在在四爷身边温言软语、处处娇媚的人是自己?
现在这种形同软禁的日子,令她怒不可遏,谁还装得出温良恭俭?
“你说,曾侧妃交代?”她再问一遍。
银双这会儿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身子簌簌地抖着,不自觉往后退几步。
自从曾侧妃夺走中馈之权后,主子像是换了个性子似的,阴毒的表情每每令人心生胆寒,她虽然不像已逝的耿侧妃动辄打骂下人,但是狠戾的表情总让身边人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