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容妹妹快吃,这是刚蒸好的鸡蛋,还热热的。”陆四郎悄悄咽了咽口水,盯着水嫩嫩的鸡蛋。
“看起来好好吃喔!我们好久好久没吃鸡蛋了。”叶照容很珍惜的将鸡蛋捧在手里。
“也、也没多久呀,才一年而已,家里田少,有得吃就不错了。你快咬一口,香香软软的,趁热吃。”他又吞了吞口水,忍住别露出渴望的神情。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弄来的鸡蛋,不能说是偷,应该是“不告而取”。陆家的院子里养了十来只母鸡,平常都是他和叶照容喂养的,今儿个趁母鸡下蛋时,他就偷偷摸走一颗了。
大郎、二郎、三郎、五郎、六郎他们不用干活就有香喷喷的鸡蛋羹吃,而他和照容妹妹都快忘了蛋是什么味道,只要别让爱大呼小叫的大伯母、二伯母知道,偶尔尝一颗也不为过吧。
“嗯!好香哦!我要咬了……”叶照容咬了一小口,白嫩的蛋皮上便多了道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齿印,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有被咬过的痕迹。
“大口点,你根本没咬到。”妹妹又瘦了,不吃不行。
看到她越来越瘦的身子,小脸瘦得越显眼睛大得清亮,陆四郎很是心疼,想对她再好一点。
祖母说过这是他的媳妇儿,要跟着他过一辈子,他吃糠咽菜她也得吃糠咽菜,他下田耕种她就在家里整理家务,养鸡喂猪,他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两人要相依为命。
刚听的时候他不懂,他有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还有很多堂兄堂弟,怎会没有依靠呢!
等到祖母走了后他才知晓,再亲的血亲也有亲疏之别,虽然大伯、二伯仍待他亲和,可大伯母、二伯母的态度就明显变了,不是同一个肚皮出来的哪里算是亲的呢,她们只当他是来抢地、抢粮的外人。
“四郎哥哥也吃。”叶照容小手举得高高的,小脸儿笑得见牙不见眼,彷佛丝毫不觉日子过得艰难。
“不用了,你吃就好,哥哥不饿……”话还在嘴里,他的肚子忽然不争气的发出令人害臊的腹鸣声。
“哥哥吃,不然我也不吃。”她很坚持,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儿,说什么也不让步。
很怪的,她的活儿干得也不少,生火烧柴、煮饭下地,她几乎什么活儿都干过,在日头下晒上大半天也是常有的事,可是除了瘦巴巴都不长肉外,她皮肤白嫩得就像她手上的水煮蛋,嫩白光滑,半点斑也不生。
村里老一辈的村民都笑陆家养了只妖孽,小小年纪就有这副祸水姿容,现在还小,等过几年长开了,肯定美得出不了门。
为什么出不了门,因为怕被抢走了呀!
不过这仅是口头上开开玩笑,并未真的将小娃儿当妖女看待,就是闲来聊些是非罢了。
只是叶照容真的越大越好看了,为了避免她被附近的孩子欺负,陆四郎便取了灶灰将她的脸涂黑,让她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照容妹妹,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哥哥没那么饿。”看她小手举得都酸了,有点颤抖,陆四郎才不忍心的低下头咬了一小口鸡蛋,还特意避开蛋黄部位。
“好吃吧,四郎哥哥。”她眯着眼笑。
“嗯,好吃。”陆四郎眼睛有些酸涩,他想起祖母还在时隔三差五就有炒蛋、蛋粥吃,不像这会儿……
叶照容天真的看着吃不到一半的鸡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这么香软好吃的鸡蛋。”
陆四郎一听,笑着揉揉她的头。“很快就能吃到了,等四郎哥哥长大了,有更多的力气干活,我们养鸡养鸭,种很多菜,给照容妹妹吃得肚子饱饱的。”
“嗯!二妞等哥哥。”她欢喜直笑,光是这样她就满足得直点头,比摘了星星还高兴。
他们不贪心,只要能求个温饱便是老天保佑了。
两个小家伙就这么头靠头的躲在树后,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并不算大的鸡蛋。
别说是吃饱了,一颗鸡蛋连塞牙缝都不够,不过他们依然笑得很开心,好像口中嚼着的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半口也不舍浪费。
佴是,再怎么珍惜也有吃完的一刻,两人相视一笑,吸吮着仍留有蛋香的手指头。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瞒着大人做坏事!”朱氏嗓门大而尖锐,一声高喝便足以将人的耳膜穿破。
一听到大伯母尖细的嚷叫声,偷吃的两个小家伙有些心虚的跳起来,开始抽高身子的陆四郎将叶照容往身后一推,瘦得见骨的平板胸脯朝前一挺,尽量藏起面上心虚神色。
即使年岁不大,他已在艰辛的生活里学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对人只说三分实,保留七分。
“大伯母,我待会儿要和照容妹妹去打猪草,顺便摘些野菜回来做野菜团子,大伯母有没有什么要我们摘回来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一看陆四郎态度不错,朱氏只得吞下原本要冲口而出的质问,皮笑肉不笑的说起风言凉语。
“哟!护起小媳妇了,瞧她那细胳臂细腿的,一只箩筐都要比她高了,能打几斤猪草,不给压垮就该万幸了,我可不敢指望她能帮上一点忙。”
朱氏是个心眼小又爱计较的婆娘,村里说起话痨子,她称了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话多又尖酸刻薄,总见不得人家好,时常东家长西家短的串门子,整个村子的闲话她全说遍了。
高氏在世时还能管管她那张嘴,可是婆母一辞世,她这个陆家长媳变成了当家主母,说起话来更加口无遮拦,完全不怕得罪人,把别人的忍让当成对她的畏惧。
对于小叔留下来的孩子,因为陆家老大、老二在,她在表面上还懂得做做样子,对陆四郎不至于打骂,可在粮食和衣服上便多有克扣,少有顾念。
性子不好已经惨了,她说起别人是非更是糟糕,一张嘴便犹如滔滔江水般涌来,一下子指桑骂槐,说米缸快空了是某个不是姓陆的吃太多了,一下子嚷嚷着世道艰难,家无隔夜粮,能少一个人吃饭明年就能起大厝了,一下子又说自家替人白养孩子,得缴粮来。
陆四郎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由着她哭穷,面上不敢有半丝不耐烦,只能敷衍的虚应。
陆家大伯有三子一女,全是好吃懒做的,说要到田里做事,跑得比谁都快,所有的活全由陆大伯扛着。
陆家二伯有两子三女,因为妻子田氏的娇惯,孩子们也都是干不得重活的,除草堆肥没力气,扳个玉米梗也气喘吁吁,让他们去干活还得请大夫候着,先灌三碗药再说。
陆家几亩田是三兄弟平分,就算大房多分一份,三房的陆四郎用分得的田地来养活自个儿和小媳妇是不成问题。
可是朱氏、田氏霸着米粮不放,嘴上说得好听是收成不好,没粮也没钱,实则是把陆四郎那一份给贪了,妯娌俩二一添作五的分了,连原来挂在陆四郎名下的土地也卖了。
“大伯母,我们先去割草了,记得帮我们留碗饭。”绷着脸的陆四郎拎起叶照容的手,低着头走过朱氏面前。
“喂!我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呸!有娘生没爹养的小贱种,要不是我们省下嘴边一口粮,你还能活到今时今日吗?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养条狗还能对着我摇首摆尾呢。”人不如畜生,白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