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今天是休沐日,董大人自然在家,不禁清了下嗓子,像是在提醒妻女不要做得太明显,免得让人笑话了。
“贤婿年纪已经不小,也该考虑续弦的事,身边有个女人照顾,相信八娘在地下有知也赞成,否则咱们心里也过意不去。”他旁敲侧击地说。
“是,岳父,小婿会谨慎考虑。”容子骥回道。
见他面颊浮起浅浅红晕,还有些坐立不安,董大人不禁哈哈大笑。“呵呵,贤婿算是半子,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董恭人用手巾捂着唇,笑得两眼都眯了。“是啊是啊。”
她这个侯爷女婿一看就是还嫩得很,应该很好说话——对了!明天就带着十二娘上容府去,跟容老太君请安,只要走得勤些,博得好感,这门亲事一定能成的。
又坐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容子骥便起身告辞。
“姊夫有空常来坐坐。”十二娘大胆邀请。
他朝董氏夫妻拱手。“小婿自会再来跟岳父、岳母请安。”
“好、好。”董大人很满意。
待容子骥步出董家大门,坐进轿中,温文笑意已然抹去。
姊妹共事一夫?还真是敢说。
当初主动开口迎娶董氏八娘的牌位,立她为正室,也是在于对方确实是因自己而死,有了上头两位兄长的前车之监,凶手显然不打算让父亲这一房留下子嗣,只是机关算尽,却没有算到他的出生,加上爹生前动了一个小小的手脚,就算想害死自己也无从下手,眼看即将就要娶妻生子,原以为会等到董氏八娘进门,没想到会提早动手,他来不及做好防备,在道义上得负起责任,也省得她的魂魄不肯走,老在跟前哭哭啼啼。
容子骥不可能再娶董家的女儿,至于祖母挑选的对象,不喜欢的话他自有办法推掉,他多的是时间和幕后凶手周旋,还有“百鬼夜行”这件事也得调查个水落石出,好让皇上安心。
回到竹院,他在书房里坐下,摊开手上的地图专心研究,上头绘有京城的大小街道,容子骥事先用红色的墨汁在上头做了记号,那些记号也就是“百鬼夜行”曾经出现过的地方。
这时,胖丫鬟的身影慌慌张张地进门,手上端的茶水差点倒了,好不容易搁在书案上,就像做错事的孩子,绞着手指,低着头等着挨骂。
他端详。“怎么了?”
它的头垂得更低了。
“被人看见了?”容子骥不禁这么猜,不想有太多外人在竹院里头走动,就是不希望被人看见有茶壶浮在半空中,或竹扫帚自己在扫地。
胖丫鬟怯怯地点了点头。
“看见就看见,下次小心点。”他不以为意,反正有人问起,就说对方眼花看错了。
见侯爷非但没有生气,更没有打它、骂它,不像生前遇到过的几个恶主子,它马上转忧为喜。
不用再害怕挨板子,不必再忍受难听的话语,也不会嫌它吃太多,最后被活活饿死,心中的怨恨是否有一天就会消失?
“主子!主子!”阿舜捧着饭菜进来,笑得满脸憨傻。“罗大叔正在厨房大叫鬼啊鬼啊……真好玩……”
容子骥啜了口茶水。“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偏头想了想。“他就跟方大叔说,方大叔骂他天还没黑就偷喝酒,要是让老太君知道会……会被赶出去。”
如自己所料,就算被看到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阿舜将饭菜搁在几上,不甚熟练地盛了碗鱼汤。“主子请用!”
“嗯。”容子骥从书案后头绕出来。“今晚我要出门,若有人要找我,就说我睡了,而且睡得很熟,谁都不准吵我。”
他歪着脑袋瓜子,用力地说:“阿舜记住了。”
就这样,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容子骥便提着灯笼,穿过甬道,走向角门。
“怎么不叫俺一声?”朱将军憋不住,吼道。
容子骥彷佛早就猜到他跟在后头。“就算不叫,你们也会跟来。”
“那是当然,这次的事件可是跟咱们有关。”李副将也想把来龙去脉弄个清楚。“将军说是不是?”
朱将军直点着头。“镇压千人冢的符箓居然失去该有的灵力,连俺都能自由进出。至于里头的兵士魂魄大多还在沉睡状态,不过仔细看,真的有不少人的头骨不见了,有可能是遭人盗走,看来应该就是被“百鬼夜行”的幕后主使者用邪术控制来干坏事,俺绝对不能原谅那种人。”
“那么只有找到它们的遗骸,才有办法摆脱对方的操控。”他先将灯笼吹熄,摆在门边,才翻上墙头,稳稳地落在地面。
它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穿门而过。
容子骥下意识地观起星象,瞥了一眼高挂在天上的明月,带着不祥之气,眉心跟着蹙拢。“月盈而生芒,后党成辈,且害其主……”
见他仰头,李副将也顺着目光看上去。“上头有什么?”
“月亮。”这个后党指的是……?
闻言,朱将军一脸没好气。“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跟你说了也不懂。”容子骥凉凉地回道。
他哼了一声。“俺是个粗人,自然听不懂了。”
“待会儿听我的,不要轻举妄动。”容子骥把丑话说在前头。
朱将军不满地回呛。“俺何时真正坏过你的事了?”
他把话说得很白。“到目前是没有,但也不希望破例。”
“你……”朱将军气得直瞪眼。
“将军息怒,正事要紧。”李副将在一旁提醒。
终于,一人两鬼就这么往大街上走,看似没有目的地,但容子骥早将地图烙印在脑海中,往城北前行。
四周一片死寂无声,就连更夫也不敢当值,全都借故请假。
大理寺和知府衙门虽然有派人轮流在街上巡逻,不过个个提心吊胆,脖子上挂着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手上抓的不是刀剑,而是盐米以及跟钦天监要来的符箓,口中还不忘念着阿弥陀佛。
容子骥眼看子时将至,便加快脚步,经过一条小巷弄时,有道娇小的人影蹦出来,两人差点撞在一块儿。
“哇!”程瑜发出惊呼,险些又把盐米撒向对方的脸。
他迅速退后两步,就着月光,一眼就认出对方。
“怎么又遇见姑娘了?”容子骥朝身后比了个手势,要两只鬼躲一躲。
程瑜也没想到两人还会有再次不期而遇的一天。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才对——咦?刚才你后面好像有两个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她左右张望,想再确认。
看到暗号及时闪到暗处的朱将军和李副将则是一脸惊奇,原来眼前这个姑娘看得到它们。
“这儿只有我一个,没有旁人。”容子骥正色道。
程瑜马上就信了,这个男人不像是会说谎的人。“大概是我太紧张看错了。公子怎么又三更半夜地一个人出门?”
“……不敢欺瞒姑娘,其实我患了迷症,经常睡到半夜就会莫名其妙跑到外头游荡,等到惊醒之后,发现自己不是站在大街上,就是睡在别人的屋檐下,有时身上的财物还被洗劫一空,相当狼狈,看过好几个大夫都治不好。”容子骥满脸忧愁地说道。
“那么公子上回也是睡到半夜,自己跑到大街上来的?”她是听过有人得了这种病,会在睡梦中起来走动,没想到这么危险。
容子骥拱手一揖。“上回没有说真话,尚请姑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