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要是一口气谈成三桩亲事,三个孙女要出阁,单就嫁妆和排场,也够好面子的老夫人头疼了。
“小姐,您不担心老夫人回了万公子吗?要是亲事不成……”替徐琼卸妆、换上家常衣服又替她捏腿松肩的春娥也不是真的稳如泰山,说到底,她还是不由自主替小姐操心。
徐琼轻弹春娥的额头,“我操什么心?那是他要去烦恼的事情。”
这种事没有她能置喙的地方,她总不能只听到楼梯响就迫不及待要冲上前去大声嚷嚷说自己非万玄不嫁吧。
面子上不允也不能这么做,只能说,事情没有她预料中的顺利就是了。
徐琼闭目养神,享受春娥力道适中的揉捏,不料,显然对这消息更有心的人掐着她回府的时间来落井下石了。
“姊姊好生乐观,妹妹可是替你掬一把同情泪呢,低贱如泥的商贾,姊姊那过世的母亲也是那般出身,身为女儿的姊姊到底也只能嫁给商人。”徐芳心说着还做作地叹了口气道:“妹妹还以为来给姊姊提亲的会是什么名门大户、贵族子弟,没想到上门的是这种低贱的人,实在太好笑了。”
一见进来就劈里啪啦说了一串让人堵心话的徐芳心,徐琼的几个丫头脸上都是忿忿之色,只盼在她的嘴上缝几针,叫她闭嘴才好。
几个洒扫婆子和小丫头跪在地上慌乱地磕头,“四小姐,奴婢们拦不住五小姐,请小姐恕罪。”
“没你们的事,下去吧。”徐琼挥退她们。
看起来是得换些粗壮结实的仆妇了,否则,阿猫阿狗的想进来就进来,把她这儿当菜市场逛,她才没有耐性一个个应付。
这庶妹每回来都说些不三不四的,是见她这个姊姊不哼不哈的,就当她是软柿子捏了吗?这回居然污辱到她母亲,看起来不给她一点教训是不行了。
“徐芳心,你太放肆了。”徐琼厉声道。
“我放肆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你又能拿我如何?”徐芳心可得意了,一双美眸萦莹生光,却让人感到无尽的阴寒。
“春娥,掌嘴。”徐琼眉毛一竖,随即下令。
徐芳心退后好几步,面色狰狞,撒开喉咙尖叫道:“谁敢碰我一下,我就让她不得好死。”
春娥恨不得小姐早点这么吩咐,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过去,“啪”的一声脆响,打得徐芳心发懵,她身边的丫头也全都傻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芳心捣着脸尖叫道:“徐琼,你竟敢叫人打我,凭什么?”
“就凭你出言不逊,污辱嫡母。你不过是个庶女,居然当众羞辱已经过世的嫡母,徐芳心,是你自己讨打。”
“你们这些死丫头全哑了聋了呆了笨了吗?小姐我被贱人欺负,还死待在那里不会动,我养你们这些饭桶做什么用?”徐芳心企图搬救兵。
“你们哪一个敢上前一步,就直接撵出去发卖了。”徐琼也不跟这些下人客气,当恶人她不是不会,取决于是不是踩了她的底线。
这一世的母亲就是她底线。
荼蘼簌簌发抖地跪了下来,替主子求情,“四小姐,您就饶了五小姐,她只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主子就是想不清,胳膊怎么拗得过大腿,身为庶女,老爷对小姐还不够好吗?要什么有什么,四小姐的个性又好,小姐却是一股劲儿地争强好胜,抓尖要强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身为丫头的自己都能看清楚的事情,为什么小姐偏偏看不透?
“不修口德可以说是心直口快,推我落水算是怎么回事?我不说,你当我懦弱可欺吗?害人性命,恶性重大,都敢杀人了还不算恶意?蔑视我去世的母亲不叫恶意?荼蘼,本小姐的度量没你的大,再说,本小姐教训桀骛难驯的庶妹,有何不妥?”她打都打了,还能怎样?
“四小姐,婢子一时失言,请小姐明鉴。”
徐芳心的一干丫头仆妇也全都跟着跪了下去。
徐芳心精致的小脸肿得老高,她眼里全是怨毒,咬牙恨声道:“徐琼,我跟你没完没了,今天我受到的耻辱,改日一定要十倍讨回。”
徐琼走到她面前,指着她冷冷道:“我一直谨记我娘告诉过我的话,她要我答应照顾你这个妹妹,不论你多嚣张、多僭越,我从未责怪过你,可是你似乎忘了,我是徐家正室嫡妻的唯一嫡女,你可以对我不喜、对我不敬,可是却不能对我娘放肆,今天这一巴掌就是要提醒你,记住你的身分。”
徐芳心咬牙切齿地看着徐琼,却被她汹汹的气势镇住了。
“还有,在徐府,我娘才是主子,洪姨娘和荣氏见了我娘还是要行妾礼,所以,你也不算什么。”
“徐琼!”徐芳心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恨恨地盯着她。
“荼蘼,扶你家小姐回去。”徐琼冷冷说道。
荼蘼连忙爬起来扶住徐芳心。
“你们这群废物。”她随手狠拧了荼蘼一把,将怒气完全发泄在丫头身上。
“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送我回去?”自从来到京城,她还没有这么狼狈、这么丢脸过,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荼蘼倒抽了一口气,神情怨慰却没敢出声,搀扶着徐芳心,垂头丧气出了王夐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徐琼发作庶妹的事,很快从徐芳心的丫头嘴里漏出来,传遍整个徐府。
有人说,徐琼没有嫡女风范,和一个庶妹计较,有人批评徐芳心就是个被她爹宠坏的臭丫头,不是个东西,徐琼教训得好。
徐琼还是一贯不予理会,也勒令丫头们不许和人争辩响应,无论自己出面说了什么,不过是替那些婆子仆妇增添流言碎语的题材,大可不必。
徐芳心一口气难消,扬起肿胀的脸,一状告到徐明珠面前。
徐明珠看着二女儿那一边肿得比肉包还难看的面皮,深觉此风不可长,把徐琼叫来,劈头便是一顿告诫。
“爹可以自己去问她,女儿是为了什么扇她耳光。”徐琼已经说不出自己对这个爹是什么感觉了,说他不好,似乎也没不好到视为陌路的必要;但是说疼爱,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她在这个家里其实也可有可无。
“你还有理?”
“您就只听妹妹片面说词,她颠倒是非、胡说黑白,说是女儿的错,女儿就有错,说女儿无理,我就无理,您可曾想过,女儿为什么不拓别人却掮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您问过吗?爹,您可知公平二字怎么书写?”
徐明珠瞧着眼前咄咄逼人、表情含怒又失望的女儿,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端详过大女儿了,这会儿看了一眼又一眼,在何时她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一般,这是他以前扛在肩头去逛街、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吗?他好像忽略她很久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这样?
她问他可知公平二字怎么写,她这是在怨他因为前妻走了而忽视了她吗?
也的确是如此,想想之前抱着有温度的洪姨娘和怀着他骨肉的荣氏,再想想很久没有想起的褚氏,有些已成往昔的情怀和愧疚涌上心间,他怔忡了。
第十八章 玉玺换赐婚(1)
宫里,退了早朝的开日帝独坐御书房,不发一语,就连案头的奏折也不看。
对于一个勤政又有心天下的帝王来说,这是不常有的事。
经年侍候的太监安静送上陛下习惯喝的香茗,握着拂尘,束手立在君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