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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话立刻得到满院子的欢呼回应,眼角余光看见了垂首立在一旁的贞娘眼中充满无限感激。

  这回,是真正收服她的心了吧。

  徐琼也微微笑了。

  婺州就算入冬了也不见飞雪落泥,只是微冷的风把园子里的草木吹得七零八落。



  天气变冷,钟螽的老腰开始酸疼,干脆让徐琼放了假,不料她却被冯嬷嬷逮进房里刺绣。

  如此天气,做什么都比在绣绷上飞针走线来得好,做针线真的需要天分,冯嬷嬷怎么就不懂因材施教呢?

  她又戳了一针。

  “大姑娘,出大事了。”春娥想着身上的寒气不是太重,心里也急,跺了两脚便进了绣房,房里因为烧着炉火,乍冷还寒,徐琼没怎么样,倒是春娥打了个喷嚏。

  “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徐琼把芍药的叶子渐层色补上最后一针,抬起了头问。

  “小姐,常州那儿传出洪姨娘有身孕的消息,据说还是个男胎。”



  常州和婺州两处宅子并不是互不通气的,再怎么样徐明珠在公务之余对女儿还是十分关心,徐琼透过赴任的父亲派来的下人,多少知道洪姨娘和庶妹在知府后衙过得有多滋润。

  但是她从来不说什么,像这时候,她坐着听春娥把话说完,脸上毫无表情,甚至连个颔首或皱眉的动作都没有,这让春娥很担心,难道大姑娘被她的消息吓坏了?

  “我们只要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顾好,别人的事,咱们管不着。”

  “什么叫别人的事?大姑娘,难道您就没想过,那个洪姨娘要是因为这样被扶正,那您将来的日子可怎么办呀?”春娥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转不过来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阻止洪姨娘爬上继室的位置,还是要指责父亲忘记糟糠之义、阻止他要子嗣传承香火的想法?”

  父亲不是个对自己的仕途没有想法的人,于大处,他爱民如子、清政廉洁,只要不在小事上不知轻重,让人抓住小辫子,想再往更高的位置真不是难事。

  她犯得着为了一件还未成为事实的事情心烦吗?

  春娥这一听就收了声,“奴婢不敢。”

  “往后行事要稳着点,别喳喳呼呼的,让人看轻了。”这丫头的优点就是笔直的一条筋,缺点也是如此。

  “那……”春娥吐了吐舌头,犹自挣扎。

  “春娥,你听过“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这几句话吗?”徐琼没有生气,而是循循善诱。

  春娥摇头。

  大姑娘明明还小她两岁,年纪那么小,眼神却是自信又笃定,像是沉淀了许多岁月的老者。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荒谬,也许这就是有读书的大姑娘和她这个只认得几个字的奴婢的差别吧。

  气质啊,这种东西,她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有了。

  “这些话的意思是告诉我们,善于用兵作战的人总是要先创造对自己有利的局势,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洪姨娘如何、我爹又是如何,身为晚辈的我都无法置喙,甚至指手画脚,我只能想办法让自己不处于劣势,你明白吗?”

  一个失去母亲的孤女,对于父亲会不会再娶、娶回来的新妇是什么人,她都不在意,专注于那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物,不如把重心放在自己能做的事情上。

  譬如制瓷,譬如生意,有人曾告诉过她,经商之道就是一步先、步步先。

  在这个年纪才十几岁就被视为成人的时代,十岁的她必须开始替自己的未来铺路,而且要躲在幕后,低调地不出风头。她不要名声,动用自己多出了一辈子的智慧,只为了趋吉避凶,难道还做不到吗?

  “奴婢明白大姑娘话里的意思,您是不想处处受人掣肘。”春娥慢慢厘清徐琼的话,眼睛蓦然明亮,“您造了窑,又做那些瓷器,不只是为了夫人留下来的铺子,也是为了想让自己站稳脚步,对吧?”

  徐琼对她嫣然一笑,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果然聪明了,只要肯稍微花点脑筋,这丫头的确不差啊。

  “还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拉长着声音,已经把徐府当自己府邸出入的万玄,背着手踏进徐琼的绣房。

  “又是你,是谁让你进我家大姑娘的绣房的?”春娥像护着小鸡的母鸡,蹦地跳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跟在他后面的贞娘面有愧色,“大姑娘,奴婢拦不住万公子。”

  的确也是,她这样小胳膊小腿的,只能拦君子,拦不住小人。这份认知,徐琼从很早之前就知道,只不过一阵子不见这个小人,好像又长高了。

  “来者是客,去沏茶。”她轻描淡写地阻止两个丫头眼底赤裸裸的驱逐之意。

  虽然不是很情愿,贞娘还是下去了。

  待茶送上,徐琼挥手让她们去外头的院子等着。

  “快去啊,连你家大姑娘的话都不听了,这样的丫头真不合格,要是我就卖了她们。”

  万玄很落井下石地狐假虎威了一下。

  春娥握了握拳头,还欲说点什么,随即被懂眼色的贞娘拉走了。

  “公子大驾光临,有何指教?”有事必登门,没事也会来她这儿闲逛一圈的小正太、童子、少年……她都有些拿不准该怎么称呼他了。

  才多久不见,他又往上窜了,感觉上似乎每见他一回,他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个子,这孩子真的有问题。

  “琼儿对我还是那么见外。”

  琼什么?她差点呛到,才相处没多久,他对她的称呼已经从徐小姐、徐琼,进化到亲密的琼儿了。

  除了爹娘这么叫过她,听他这么亲热的语气真的很不习惯,不过对于这种人,她也懒得纠正了,若是越说,他肯定越故意,当作没听见就好。

  至于见外,她能不见外吗?

  他们俩不是亲不是戚,朋友更谈不上,她不知他的根底,他也从来不说,对一个来路不明、浑身充满蹊跷和谜团的人,亲近得了吗?

  她原以为,世上有很多事、很多人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慢慢接近了,许多事自然就会浮出水面,可是她错了,经过这些日子,对他,她仍是没有了解多少。

  也不怪她心里疑问丛生,她的身体是孩子,不过请原谅她的思维并不是如此。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时代不是她以前习惯的那个自由民主、甚至可以任性的年代,这里封建又八股,人命——尤其是女子的命,薄得跟张纸一样,她不能不防、不能不慎重、不能不如履薄冰啊。

  就算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是人心隔肚皮。她重重吸了气,就算自己是疑心病好了,总比被人莫名其妙暗算了还不自知来得好,对吧?

  第八章 输人的真实身分(1)

  “你真小气,那么久的朋友了,喝你一杯茶、坐一把椅子都要计较,我无事来瞧瞧你也不行吗?”

  “公子的身上常常挂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牌匾。”她淡淡地说。

  在外头候着的浮生一听,噗地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家仆的家教不好。”万玄倒是非常沉得住气。

  唉,和这种人生气真是多余。

  “茶也喝了,椅子也坐了,公子还要再一杯吗?”

  他笑得如琼珠闪烁,“这段日子也不见你长高半分,如果你不是这么小不点的个子,也不是这般善解人意,我都要以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成熟丫头,又或者是个聪慧到近乎妖的孩子。”

  徐琼心里不禁一跳,还是小看了他,自己的言谈行径太放松了,“这是褒还是眨,小女子就不多揣测了,就诚如阁下,不也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面对一个秘密如此多的你,女孩子家保有自己的一点小秘密也合情合理,不是很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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