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琼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时间不够用,除了上学、抄写佛经、睡觉之外的时间几乎都用在窑边,还有很粘人的小正太身上。
一天为什么只有十二个时辰呢?真的不够用啊。
还有,为什么那个小正太也归她管?他们两人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吗?
好吧,她是把他当弟弟看,对他那张欺世的脸皮实在没有抵抗能力。
美色这种东西,无论走到哪里都吃香。
冯嬷嬷对忙碌的窑活颇有微词,两个丫头也皱过眉头,因为两人都帮不上忙,又歉疚又自责,还发现自己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过,谁都不能影响她想赚钱的大计,就算当下可以平安无事地活着,却不能保证一生顺遂,她一个弱女子难道只能靠父亲对她的宠爱吗?宠爱能永远不变吗?
她不知道。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太不实际,是,她没有安全感,她坚信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能让她信服的只有自己,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将来有银钱当靠山,就算没有任何人可以保护她,她也能保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大姑娘、大姑娘,你瞧瞧,阿茂这只小狗捏得可好?”阿茂捧着一只泥塑的狗,眼巴巴地放到她面前,一脸“你瞧你瞧,我很厉害吧”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只巴掌大的小狗离栩栩如生还有些远,但是,谁能对一个玩泥土只有两天的阿茂说这小狗还欠缺什么呢?
没错,这些天,她的身边还多了条小尾巴,就是不请自来的阿茂。
他是突然出现的,想当然耳,他想避开他娘和贞娘的眼睛并不是什么难事,两个轮流看顾他的人都领着差事,一个不注意他就能跑不见,只是没有人想到他会跑到徐琼这里来。
“大姑娘,你说有好玩的会叫上我,你看你玩得一身都是泥巴,却没有叫上阿茂,阿茂不想讨厌你,可是,你说话不算话,你黄牛。”他看着身着裙兜、上头又是泥又是釉色、双手忙碌着将上了釉色的素瓷碗从釉桶往外捞的徐琼,一脸的受伤。
徐琼用尾指撩起一绺往下掉的发丝。
原来阿茂想玩泥巴啊。
行,府里泥巴多得是,随便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阿茂终于开心了,玩得很起劲,有时她都歇了,他还待在泥堆里。他不笨,只要教他点什么,他吸收得比海绵还要快,隔天就会来献宝,想要得到夸奖。
几天过去,徐琼看得出来阿茂对陶车情有独钟,于是告诉他,瓷器进了窑中,只要把桩师傅把窑口顾得好,瓷器就会烧得像光华柔顺的漂亮仙女一样,于是,他先是拉了小凳子坐她旁边看她如何加柴火,等她离开座位,他就霸占那个位置不起来了。
她起先没太留意,看着他专心注意火光,该添柴的时候竟然绝不少添一把,该抽柴的时候也丝毫不犹豫。
她这下子可是惊喜又讶异了,这算是无心插柳吗?会不会是她意外捡到一个有天分的把桩师傅?
不过,她也怕阿茂只是短暂的一头热,于是又试了他两回,结果还真的不是,她满意到不行,如果他能顾好每一趟窑都不出错,有七到八成的成功率,那么,她得考虑开工钱给他了。
至于她给夫子的寿礼,钟先生十分欢喜,虽然直呼太贵重,却又不掩得其所好的喜悦,看来,那个小正太还真挑对了礼物。
她稍稍分神了一下,似乎有好几天没见那个小正太了,他怎么了吗?
挥去不该有的胡思乱想,工作分神可是大忌,继续凝聚心神。果然,上了釉色又入窑的二次低温产品真的烧出她想要的霁蓝、雪花蓝、天蓝和孔雀蓝,各色不一样的蓝、让人耳目一新的蓝,满满的蓝叫人爱不释手,躺在大盘中央的春兰秋菊夏荷和冬梅,不只有画龙点睛之效,更是大大增加瓷盘的可看性。
这四色大盘是她用来试水温之作,能不能入别人的眼,她也没把握,但若是不试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啊。
“大姑娘,这么漂亮的盘子到底是怎么烧出来的?”春娥惊讶不已,连碰一下都觉得是亵渎,只敢远远看着。
“你不是从头到尾都瞧着吗?”
“人家这是赞叹嘛。”大姑娘就没看到她眼里的都是崇拜吗?
徐琼把四色大盘放进让木器行造的四层包铜铺锦布方盒里,这么一来,就算放在马车上或是提着行走,都能稳妥确保瓷盘不会受到任何不当碰撞而产生瑕疵了。
“捧好,我们要出门。”她解下惯穿的裙兜,放到架子上。
“出门?我们要去哪儿?”
“娘给我的私房里有间铺子,这阵子我忙,也是时候该去瞧瞧了。”徐琼拢了拢发丝,基于礼貌,还是先换件干净的衣裳吧。
春娥不禁讶然,大姑娘这是要去巡铺子了?方接手的那一阵子,大姑娘一直不闻不问的,怎么这会儿想到这件事了?
第七章 收获第一桶金(1)
徐琼回到房里换了出门的衣裳,将自己梳理整齐,雅致的藕色衣衫、同色襦裙与香色绣鞋,略一思索,她拿下鬓边的白绒花,放在褚氏的牌位前,“娘,女儿要出门去办事,不好带着这花,就先寄在您这儿。”双手合十诚心行礼之后,知会了冯嬷嬷,她便带着阿青和春娥搭着马车出门去了。
婺州城的热闹并不亚于任何一处江南城市,行人如织,有青布长衫摇扇而过的士子,有秋衫烂漫嘻笑游街的闺阁女子,也有巷弄里笑闹的小童和做着针线看顾孩童的妇人,街市有河道川流而过,花枝树影荡漾在水上,也荡漾在摇橹摆桨的河沟里,一副生动的市井生活志。
聚珍堂并不是很显眼,位在巷子和街道的三角窗处,旗帜招摇,虽然人潮不少,也有进出的马车,但进去的人双手空空,出来亦然。
这可不是好现象,难怪收益称不上好。
当然了,徐琼也理解珍玩铺并不是人来人往的菜市场,随便买把大白菜就能达成交易,但是也不应该这么惨淡,原来,娘亲也有不擅长的事。
她哪里知道,褚氏想留给她的绝对不是这些亏损的铺子,而是更多、更好,真正能赚钱的,但是人生就是这样,安排归安排,人这一口气没有了,再多的苦心经营又如何?
幽静清雅的店里摆设不多,见到有人上门,身穿茧绸袍子的李掌柜一脸笑容迎上来。
原以为上门的是客人,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李掌柜肃容了,“小姐?”
“李叔。”
在丧礼中,这位李掌柜有来吊唁,也和她说过话,那时,她只模糊知道他是跟着母亲陪嫁过来的陪房,替母亲管着铺子,想不到就是这间聚珍堂。
李掌柜将她领到后面的小厅,让伙计上了茶,这才端立在一旁。
“李叔,您也坐吧。”看着简单大气的桌椅,这间小厅显然是李掌柜平常记帐看帐、休憩的地方。
“谢小姐。”他是有阅历的人,也不推托,道了声谢才侧着身子坐了半张椅子,显得有些拘谨恭敬。
“娘过世后,把这间铺子留给了我。”她开门见山。
李掌柜心里一跳,只迟疑了一下便道:“小姐能接手聚珍堂,老奴总算放下心来了。”
东家走了,不得不说店里面最近人心有些浮动,小姐的年纪又这么小,懂得生意上的事吗?新的担忧又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