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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荇手里抱着黄铜手炉站在雪地里,星星点点的碎雪沾在她眼睫上,一肩梅花雪,一张小脸因为被冻,反而像苹果一样红通通的,眉目宛然,目如点漆,叫他的心顿时仓皇失措了起来。

  “怎么出来了?有事吩咐下人就好。”闻人凌波长眉微拧。

  “有些话不方便在屋里说。”语声蒸腾出的白色雾气瞬间消失。

  “你想说什么?”冷气吹来,他又往她的面前挡了挡。



  闻人凌波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看在房荇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冷筑的心房彷佛被羽毛轻轻搔动了一下,情不自禁的颤动了。

  这样体贴女人的他,长大后会是一个很受女子喜欢的好男人吧?

  她也不啰唆。“我想你既然将萼儿与琴曲送给了我,虽说婢子也是人,不可送来送去,但是既然我收了,我就自己养。”

  或许在旁人眼中奴仆互相馈赠并不算什么,母亲看见家里平空多了两个美貌的丫鬟,问清楚后知道是十一皇子所赠,不是来路不明的人,在还也还不了的情况下,又见两个丫鬟机灵懂事,琴曲能绣得一手好女红,只要得闲,主母和丫鬟反倒像姊妹似的,头对着头,窝在一起讨论绣线怎么配置,描花样要怎样才能更栩栩如生,又见萼儿待女儿一片赤诚,既有规矩又气度不凡,实在无从挑剔,也就欣然收下来了。

  “以后她们的生活用度,一切花销,就算之后要出嫁的嫁妆都由我来负责。”

  “为什么?”皇子大人问得天真。



  “她们是我的人。”

  “原来只要变成你的人,你就会把她们当自己人了。”听起来很像百思不解后的恍然大悟。

  两人长立深雪,没发现雪都快漫过两人的双脚。

  衰草在透骨的寒风里瑟瑟发抖,他的手摸索着一拉,扯开大氅的绸结,厚实的大氅被他双手提高,蓦然盖住了两人,在这一小块天地里形成一种缄默恒定的姿态。

  闻人凌波仔仔细细的看着她,总算看见她吞咽了一大口口水,脸上的表情越发不自在了。

  今日没有白走一趟,得以看见大多时候不曾被发现的她。

  房荇瞪大眼睛,心中一紧,倒着便往后退。

  这太亲热暧昧了,他那下垂的眼睫光芒幽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算什么?

  她的心里到底是个成熟女子,她不能用年少无知来自欺欺人,这个少年喜欢她。

  房荇狼狈的转开眼光,他那样的神色可真无辜,无辜的让她以为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她这一退,身子便靠上树干,树枝轻压的雪块便以不均匀的速度掉下来,这一掉,重量都压在闻人凌波背上。

  他无所觉。

  而这一退一进,一个无意识的吻恰恰划过她洁白的额头。

  如蜻蜓点水,如雨滴滑过花瓣。

  闻人凌波的眼眸中有清波摇曳,平静的表面下翻涌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悸动。

  他的唇瓣残留一丝身上沁凉独特的香气,是薄荷和凤尾草。

  “其实你用不着心急,这种小事,我明天来你再和我说就好了,冒着雪出来,要有什么湿热就不好了。”她该不会以为他不会再来了吧?又或者是舍不得他?综合两者,前者比较有可能。

  “明天?”

  他这口气不会是想天天往她家跑吧?不可能,他是什么身分的人,大过年的,府邸放空城,不象话!

  再说这种事要是传进皇室随便谁的耳里,倒大霉的人一定是她。

  那些高来高去,可以致你于死,可以让你活,一句话里,涵盖几百种意思的非凡人,她无声的吁了口气,以后她还是尽量不要和他有任何牵扯吧。

  “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的每一天,只要有空我都会来找你玩。”

  以她的性子硬来是不成的,软磨硬泡也不是他的个性,既然如此,他是毛头小伙子,天天来追女人……谁敢说话。

  再说了,她年纪还小,要待她及笄,起码还要两年,等着花开的这些年,他若是和未来的丈人、丈母娘拉拢好关系,俗话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届时,她不嫁给他也不成了。

  无从得知自己已经被这男人算计的房荇,冷冷的泼他冷水。“新鲜是吗?小女子就看闻人公子您能坚持几天。”

  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没那个时间陪着他耗。

  “你是允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一点!”她语气冷淡,可字字都很凌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闻人公子毫不退缩。

  她也不再废话,从他的胳膊下一钻,留下一缕芬芳,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闻人凌波收起大氅,看着她在雪地上烙下的浅浅脚印。

  她的脚很小,步履轻盈,留下秀雅的背影。

  她那么纤细,那么美好,亮如黑锻的发,芬芳而沁凉的香气,她像一个梦。

  他慢慢跟着走。

  不用他勒着缰绳,黑马自己跟了过来。

  她在前,他在后,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的脚步大,她的脚步小,为了配合她的步子,两人一前一后的漫步而行,她的脚印,和,他的脚印,就好像两人一同并肩散步似的。

  这一刻,风雪停了,这一刻,时光静好,他看着尽头,这一段路如果再长一点就好了。

  而房荇心里是茫然的,背后有融融目光烫着自己的滋味,已有多久不曾有了?

  她的目光渐渐遥远……

  她能重生,是几辈子修来的机缘,她岂能将时间浪费在虚无缥渺的感情上,他们不是同路人,一直都不是。

  没多久,两双脚印清晰的在雪白的地上,蜿蜒的向前,一深一浅,一大一小,她在前面,他在后面,直到看见她走进了家门。

  黑马打着响鼻,踢踢踏踏蹭了过来,马鬃扫过他,他勒起鬃毛,笑得灿烂,“英雄你谈过恋爱吗?有没有喜欢的母马?要有,我帮你撮合?”

  叫英雄的黑马喷了声长嘶,好像在讲,我喜欢的母马可比你看上的这个要漂亮多了,双蹄有劲,毛色鲜艳……

  “原来你自卑呢!”闻人凌波大笑,扯住缰绳,蹬上马铠,拍拍马脖子,接着拨马而行。

  “我们也回去吧!”

  第9章(1)

  大历二十五年二月初九,春闱。

  十年寒窗苦读,夙夜匪懈,悬梁刺骨,为的就是可以光耀门楣的这一天。

  京城里的大小客栈、寺庙住满来应考的士子,文庙轿马川流不息,大殿佛堂禅房挤满祈求高中的书生妇人,香火比平日旺上许多倍。

  会试这天,贡院门口人山人海,房时自然也在其中。

  考试当日,为了避免儿子看见他有压力,房老爹托称有事,不去送考,只让杜氏和房荇送他去贡院。

  贡院大门,房时提着考篮,里面装着文具、食物,虽说看起来笃定,但仍掩不住紧张神色,杜氏还想叮咛他什么,却被房荇扯了袖子,“娘,我们相信哥哥,他会平安出考场的。哥,篮子里的烙饼一定要记得吃,娘可是在里头放了红枣桂圆枸杞花生核桃松仁,可以让你增强体力,一帆风顺。”

  三天三场考试,吃喝拉撒睡都在小小的号舍里,历年来,多的是因为体力不支被抬出贡院的考生,那考篮里所携带的食物都以去滞解燥、行气活血为原则,不可不谓杜氏一番用心良苦。

  房时点头,那些策论经义都在他的腹中,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敢忘要给爹娘妹妹好日子过的承诺,他会履行他发过的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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