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因为呛咳的太厉害,众人忙着递茶拍背,一团乱的时候,房老爹扛起女儿,“最迟明日把地契、田契给我送来!”
爷儿俩走出正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行李还没全部归置妥当,房家一行便又搬出了房府大宅。
杜氏心里着实气得很,这些年,夫君的月俸有泰半是寄回家奉养母亲,贴补家用的,他们自己过得拮据不说,荇儿都几岁了,身边一个贴身的丫鬟也没有,什么都靠她自己来,那些人如今把功劳一笔抹去,居然还这样坑了他们,除了给一间宅子,其它都吞吃了。
真要这样忍气吞声吗?可不吞不忍又如何?
她心里突突直跳,愤恨又惶恐,但是在儿女面前,却忍着没掉一滴眼泪。
她是母亲,怎么可以哭给孩子看?那孩子怎么办?
“娘,我们要搬家,您不高兴吗?”同坐在马车里,房荇看着母亲那一夜突然憔悴了不少的脸庞,讨好卖乖的搂着杜氏的胳膊。
“荇儿高兴吗?”
“高兴。”
“哦,为什么?”
“娘不用每天去祖母前面立规矩,站得腿都冒青筋,爹也不用和叔伯们置气,乡试眼看要到了,哥哥也能安心读书赴试,我也不用在那里扮淑女了,多好。”
“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杜氏却是笑了。
在外头赶车的房老爹和房时也听见马车内母女俩的谈话,本来凝重的面色在对视后,又竖起耳朵继续听壁脚。
“是少了那些糟心事,可是,往后要烦恼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啊孩子。”杜氏替她梳理有些乱了的头发。
“娘,这世间人只要活着,有谁不烦恼的,世事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遇到事,想法子就是了,操心烦恼于事无补,哭哭啼啼也于事无益,浪费眼泪而已,要我说,穷有穷的好,不怕人家来打秋风,而且,我们家也不到揭不开锅的时候,您就别多想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的新家到了。
杜氏和房荇分别下车,房子越已经带着儿子和几个家丁开始搬卸家当。
房子越虽然是文官,却也不是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软弱白面书生,这会儿更不会酸溜溜的摆起老爷架子,把粗活都让给家丁们做。
家丁小厮原来是还有七、八人,在获知他们的境况不如当初想象的好,心思活络的便来求去,人要走,房子越也不留,无论签的是死契、活契,都让他们走,还发了些遣散银子。
余下的也就那几个死心眼的。
这城南的老宅子,乍看已经失去光鲜,屋瓦上积着青苔,但胜在结实,左右如族长所说,都是田地,这样的宅子在京城里根本不算什么,但地点在郊外,也绝不能说小,里外五进院子,哪怕是有些年头了,也不见什么大破损,顶多就堂屋的地砖坏了几处,让泥水匠来补补便可以住人了。
老实说,房荇觉得还不错,虽然比不过房府的宽阔富丽,却比他们河晏的宅子要宽敞多了,她和房时挑好房间还有剩。
以干粮对付过一餐,众人好好的歇了个午觉,一个个起来后觉得神清气爽,果然,住在乡下也不全然是坏处。
“既然这附近的田地都归了我们,我去瞧瞧佃户和田地。”房子越不是那种坐困愁城的人,以前他就常与农户打交道,对曾为县令的他来说,农地视察本来就是不可少的政务之一,所以他打算找人带他去看看田地范围,顺便也看看田里的出自心。
房老爹出门去,杜氏带着两个孩子开始打扫里外,房时去打水,房荇捋起袖子帮忙擦窗。
“娘,我记得您以前提过,您的嫁妆里有两间铺子。”
“嗯,说是铺子,我也没去看过,是……你外婆私下给的。”嫁为人妇后,很快怀了胎,后来又随着夫君赴任,这些年铺子缴上来的营收也不怎么样,掌柜送来的账册都是红字,看起来赔得厉害,也不知道关门了没。
“外婆啊……娘,荇儿从来没有听您提过外公和外婆。”
“娘是个不孝的女儿,没什么好说的。”杜氏有些黯然。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她还是那样离家的……
“那铺子在哪,娘知道吗?”房荇看得出来,娘亲似乎有难言的苦衷,也没追问,话题又回到铺子上头。
“你问这做什么?”
“荇儿好奇,只是问一问,毕竟第一次知道我们家有铺子,有宅子,有田地,有铺子,我们也算有钱人呐。”
“这哪算得上有钱人,你外公家随便一件东西都比这些值钱。”破宅子,瘦田,不赚钱的铺子……杜氏笑得干涩,眼底并没有什么悠然神往的神情,像是不小心触及,把旧事拿出来晾一晾,晾过了,再无其它,为人子女不能承欢膝下,哪来的脸谈及父母。
“娘,您别难过,总有一天,荇儿……呃,阿爹会让您风风光光回娘家的。”
看着房符仰望双眼闪亮的小脸,杜氏朝她温柔的笑笑,转回方才的话题,她叨念着有空是该去自己的铺子走走,可是去看了有什么用,她一个妇人,主持中馈还可以,这经营一事可是一窍不通啊。
房荇暗自记下,打算过两日去瞅瞅。
“你不许自己去!”打水进来的房时走到妹妹旁边低语,他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他不会阻止她做什么,可是也不会让她一人去冒险。
“去哪?哥说什么呢?”她绽出一朵空灵又可爱的笑靥,把手中的抹布放进房时打来的水桶里。
房时见状,拿过抹布,洗了洗,拧干,再递给妹妹。
“你到底想做什么?”妹妹越大,他比以前更看不透她了。
其实她也没安心要骗哥哥,只是不习惯事情还没做就先说,八字都没一撇,她自己心里也还没拿定主意呢。
说到底,是哥哥太聪明了。
房时不吭气。
房荇把拧干的抹布摊开,不用看也知道有人犯了倔要追根究底了。
说起来都是十岁那年被绑架的事儿不好,都过了那么些年,哥还是把她看得紧,不给她有落单的机会。
她慢慢的斟酌着字。“既然以后我们得在京里住下,总得把这附近和城里都摸熟啊,以后也好办事……你别担心,我自有分寸的。”
天气入秋了,南方和北方的天气差很多,南方多几盆炭火就可以过冬,她曾听爹说京城入冬,寒风彻骨,这样的天气要是不烧地龙,日子是很难过的,若是连炭火都不足,冻病了可不是什么稀奇事,贫户人家,寒冬腊月冻死人的事件,可是层出不穷。
这宅子有炕,但炕得烧火吧,哥哥得读书,那炭火更不能省,加加减减,那火炭的用量就可观了,绝对不像他们在南方时,多烧几盆炭盆子就能过冬的。
要不趁这几个月时间想办法赚钱,这冬天眼看着就会过不去。
“有多少京里人住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熟悉每一条门路……”
房荇忍下翻白眼的动作,将房时拉到门外,“我想去看看娘说的那两间铺子。”
“就这样?”
“哥信不过我?”
“我陪你一起去。”
“别,上次那意外真的只是意外,京里头这么大,我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是王公将相的家里人,哥留在家,帮我在爹娘面前遮掩一二吧。”
他怜惜的摸摸房荇的头。“你是担心家用不够吗?我院试已过,好歹是个秀才,就算还没有俸禄,家里田地的赋税和徭役也能免除,你不要为了钱操心,再过不久便是乡试,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