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不改色的以话顶回去,“当然是你老,你比我老六岁,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头子。”
她是在山里头跑来跑去没错,可是最多只到半山腰,再往深山里她也不敢去,深山野林多野兽,她还不至于找死。
唯一的一次上到天池也是被人拉上去的,纪老爹的儿子用一根竹竿绑上布条,她就把布条卷在虎口,纪大叔在前头拉着竹竿,她就在后头被扯着,一扯一拉的,边走边休息的走了老半天才爬上天池。
天没亮出发,到了天池时已是近午,用了干粮和饮水后丈量水道的宽度和深浅,做下标记等人上山挖渠。
她还设计了一道闸门调整水量,用水量多时就开闸,大水倾泻而下,无须用水时便把闸门放下,以防水太多祸害了庄稼,或是冲毁了水道两旁的挡土,造成水道堵塞。
她仿看过的水闸以手动式升闸和降闸,粗钢打造的铁链紧扣石板两侧,宽六尺,厚度三寸,重达百来公斤,嵌在池岸边巨大的石壁凹槽,不管水势多大也不会动摇。
除非是走山了,或是天池从中间裂开,否则石闸稳如一座山,不可能被大水推倒。
“此话有争议,我还没老得走不动,而某位不老的小姑娘却行将就木,需要人搀扶才走得动。”方开明停下来等她喘口气,大大的嘲笑她力有未逮,是空心萝卜,中看不中用。
“我是弱女子。”她强词夺理。
“你气势腾腾和我讨价还价的时候怎么就不弱了,杀得我步步退兵。”她比商场老将还强杆,一步也不退让。
“你没听过钱不是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你要是嫌黄白之物俗气就不会和我计较一两、半两的成本价了。”她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若是她拿到镇上去卖肯定赚大钱。
他发笑的戳破她的自满。“哪来的成本价,蜂蜜和果子都是野生野长的,还不用你费心照顾,最多费几日心力去采摘,若以短工的工资来算,给你一天三十文都算多了。”
季薇吓了他一声,眼带得意。“可是能把果子和蜂蜜融合在一起做成果酱的,我是第一人,你们谁能想到把野生果子弄成酱当食材出售啊,这一辈子都是井底之蛙,尝不到酸酸甜甜的好滋味。”
“这倒也是。”说她胖,她就喘了,真是要不得。尽管如此,他却是宠溺的看着她。
不知不觉间,一向与人不浓不淡往来的方开明和季薇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原本他看她只是个淘气的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笑起来很顺眼,像摊子上卖的笑脸娃娃。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相处后,他发觉她是个很有趣的姑娘,看似朴实的性情却暗藏聪慧,嘻笑嗔怒中有她的坚持,外表柔弱内心坚强,让人有种要打倒她十分困难的感觉。
说句心里话,他挺喜欢她那永不认命的乐天心性,相信走上去就有路,不接受“不可能”,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活着,而且很大方的乐于分享,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跟着她往上爬。
“当然,我是穿……穿针引线的高手,看我巧手一拨,天上都会落下大鱼,活蹦乱跳的等人烹煮。”她差点说错话的想说她是穿越达人,好在及时改口。
她不想被当成妖物烧死,太高调的穿越人士通常死得快。
“还大鱼呢!能让你像活过来似的健步如飞吗?”以她慢吞吞的脚程,天黑前都到不了山顶。
他一戳就戳得她泄气,志气变没骨气。“所以我才要你拉着我走嘛!我没力气了。”
“你把箩筐给我,我替你背。”明知要上山还背个累赘,她真把自个儿当成打小在山里生活的村姑吗?
到底是镇上来的娇娇女,气力上不及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他们做惯了田里的活,锄头一拿就能整出十亩地。
而她只能在边上看,除除草、摘摘果子还行,真要干起劳力活,怕是第一个叫苦连天,大喊她宁可饿死也不下田。
季薇真把背上的箩筐卸下来,双肩顿感轻松许多。“师哥,你人真好,师嫂嫁给你肯定幸福。”
方开明脸微红,弯下身背起箩筐。“哪来的师嫂,我尚未成亲。”
“什么?你一把年纪了还销不出去?”在她的那个年代他的年纪是个大学生,可在这里,就算是滞销的大龄青年了。
他嘴角微露苦涩,语气尽量不露出异样,“你要不要凑合凑合,我等你及笄。”
他说的是玩笑话,半带打趣意味,在他眼中,季薇就是个有点小任性的妹妹,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
“我要守孝三年。”哈,你等不了。
守孝真好用,一拖就是三年,本来就不想太早嫁的她正中下怀,为父守孝理直气壮,谁敢叫她嫁。
“不孝”的大帽子一扣,上至龙椅上的皇上,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一个人承受得住,还有人因此丢官呢。
守孝三年……三年后她都十七了……突然的,他心口一动,想象着她十七岁时是何等模样。
“你带着箩筐干什么?”碍事。
“上一回我到山顶的途中看见几株长势很好的野葡萄,我想挖回家种。”她备了小铲子和镰刀,准备连根带土挖起。
季薇已在鸡舍上方搭了个棚子,她在撑起棚子的柱脚下种了丝瓜和南瓜,想再种两株葡萄增加野趣。
日正当中,几串讨喜的紫色小葡萄垂挂棚架,几朵丝瓜花和南瓜花开满一片黄,绿绿的小瓜果参杂其中,夏天在棚下乘凉,特别心旷神怡。
这是她想要的农林趣味,而她一定要完成。
“……”方开明无语了,她当是在踏青吗?
“师哥,我脚疼,你想看我脚废掉吗?”走了一大段路后,她戳了戳他的背,鼓起的腮帮子圆圆胖胖的,像刚蒸的馒头。
他很无奈的回过头,“小师妹,你要不要把椰子粉卖给我,我们三七拆帐。”他七,她三。
“奸商。”她一啐,用力捉住他比她大一倍的手掌。
软得不可思议的手像是没有骨头,突地塞进手心握住他的手,没预料到的方开明身子一僵,耳朵后头的皮肤慢慢变红,接着越来越红,变成暗红色,他觉得自己整个人正在变酥软。
“小师妹别胡闹了,快松手,若是让人瞧见了,对你的闺誉有损。”他不能害了她,她还要嫁人。
季薇不放反而握得更紧。“都坐了一回回头轿的人,还怕人说三道四吗?我的闺誉早在八百年前就没了。”
“那不是你的错,是谢家太无耻了,假借名目悔婚背信……”谁家没老死翁,以克父为由悔婚太欺人。
她不在意两人相握的手,只道:“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迟了,工头老张不一定会等我去开闸。”
放水要由东家去主持,焚香上告天地和山神爷爷,取三牲素果和水酒祝祷一番,香轻不熄即礼成。
“你……你真的不介意?”那道坎真的跨过了吗?以一名女子来说,谢家的作法实在太伤人了。
花轿到了大门口才说不娶了,无礼粗鄙的找了个小管事来打发花轿回头,还把无法合婚的理由推到女方身上。
他当日见到的两顶花轿坐的其实都是同一人,只是一去一回,当时听到的啜泣声,现在他依然能感觉到那沉重的伤心。
季薇翻了翻白眼,龇牙咧嘴。“方老先生,你可不可以别再啰唆了?快走啦,误了时辰我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