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来到那名汉子面前,举止有礼地朝对方福了福,以着清晰稳定的口吻告诉他——
  “这位大哥,马儿受伤,并非他们冲撞所至,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眼前的汉子,以及马车里的主人听到。她若要救堂哥、堂嫂,所说的话必须一语中的,甚至不能显现出害怕。
  大概是因为她过于镇定,不见慌乱之色,让对方愿意与她对话。
  “你说马儿受伤,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
  此话一出,那汉子脸上显现嘲讽之色,还在她面前故意挥动亮晃晃的大刀。
  只看那摆动大刀的架势,花圆圆突然觉得这些汉子都不是简单之人。
  他们虽然穿着上好衣料,看似官家仆役,人人却有悍勇之相,带着战场上的杀戮之气,绝非一般护院。
  “姑娘,在为他们求情之前,最好掂掂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这是警告,对方见她姿容姣好,活脱脱是个小美人,不想刀下多一条亡魂,便威胁她退去。
  花圆圆也感觉到了,这人在给她一个机会退出,如果她还不识相,连她的小命都要不保。
  然而到了这时候,她不但不肯退出,而且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须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花圆圆一双澄亮坚定的美眸,直直看入那汉子锐利的眼底,一字一字清楚告知对方。
  “有人要刺杀你们主公。”
  此话一出,如同投进深井的石头,掀起波澜。她看到这名汉子脸上的震惊,同时感应到另一道视线从马车里穿透车帘而来,看着自己。
  她也知道,这里能够作主的,便是那马车内的主人,若要救六堂哥一家三口,就必须说服那名主人。而且必须长话短说,这样才能引起马车主人的重视。她说不出原因,但就是知道必须这么做。
  其实,花圆圆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胆大包天至此。
  在今日之前,她是没有这个胆量的,更别说站在这些个个威煞迫人的汉子面前,说出义正词严的话。
  然而,她却非常肯定,这马儿的脚伤绝非区区一个小儿惊了马儿所致,必有蹊跷。
  这一推敲之下,她才做出这个大胆的假设。
  她只知道,六堂哥一家三口的命,还有自己的命,都在马车里那位权贵的一念之间。
  大概是她的话起了效用,就见汉子神情凛然,脸色绷紧,似乎不敢小看这个消息。
  “你等着。”汉子转身朝马车走去。
  她低头等着,当那汉子走到马车前,对车内低声说话时,她可以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威压从马车里传来。
  明明见不到里头的人,可她就是能感觉到有一道比刀锋锐利、比霜雪凛冽的视线,一直盯着她。
  不能慌!
  花圆圆告诉自己,强压下心惊,她不但不能慌张,还必须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一会儿,那汉子走过来。
  “我家主公叫你过去。”
  “是。”
  花圆圆轻应着,知道接下来必须更加小心。她不急不缓地步向马车,举手投足间展现大家闺秀的气度。
  世人都是以貌取人的,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她务必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如山,绝非信口开河之人。
  来到马车前的两步之距,她停下来,轻轻福身。
  “见过公子。”
  她低眉敛目,等着车帘后的人开口。接近车厢时,被人打量的威压也层层逼来,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胸口一窒,暗叫不妙——
  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又来了!
  第2章(1)
  来人不说话,花圆圆也安静等着,看似淡定如水,天晓得,这份威压已让她手心出汗了。
  隔着车帘,令人看不清车内之人俊朗非凡,却也冷漠疏离的面目;但车内之人,却可以看清车外的一景一物,例如眼前女子脸上那抹淡定,也丝毫不漏地收入眼底。
  庞玉堂一双锐利如豹的眼,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看似不过十五、六岁的姑娘,却有这着临危不乱的镇定,就是这份镇定,引起他的怀疑。
  “你说有人要刺杀本公子,有何凭据?”
  男人的嗓音,透过帘子传来。
  那是十分悦耳好听的声音,光听声音,便能想象声音的主人必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但是花圆圆却觉得心惊。
  怪了,这声音明明从容不迫,没有严词厉句,我却觉得这是一种警告,为什么呢?
  她恭谨小心地回答:“公子高贵,驱使的马儿必也是名驹,名驹与一般马儿最大的不同在于性子沉稳,不易躁动。区区小儿便令马儿受惊,进而受伤,公子难道不会怀疑,那马儿被人动了手脚?”
  她只是大胆猜测,事实上也是一种直应。她回答时,始终低着头,因此没看到身旁那汉子的一脸惊讶,似是被她的话提了醒。
  庞玉堂勾着唇角,轻声命令。“有道理,元忠,去查一下。”
  元忠正是在一旁待命的那位汉子,他拱手道:“是,主公!”
  元忠离去检查马儿,花圆圆则始终低垂敛目。
  事实上,她不断盘算着,倘若马儿没有异样,自己还能怎么说服对方?要找什么理由才能保住自己和六堂哥一家三口的性命?
  过了一会儿,元忠走回来,朝她看了一眼。她察觉那眼中不再有任何轻视,难道她押对宝了?
  “主公,她说得没错,咱们的马被人动了手脚!”
  即使元忠压低声音,花圆圆还是听到了,心下暗喜,这下有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帘后嗓音依然威严不减,并不因她的提醒而有任何感激。
  花圆圆感受到这人的威压,更加小心应对。
  “小女子闺名花圆圆。”
  在一阵安静后,车帘后的男人又传来命令。
  “把头抬起来。”
  是想看看她是否有惧意吗?
  她感觉到对方怀疑她另有所图……怪了,她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感应,好似可以察觉这男人的心思?
  她缓缓抬起脸,但目光依然往下,不敢直视对方,对于这位不知名的权贵,表现得越恭敬越好。
  刺痛……是她此刻的感觉,这男人到底是谁?
  那威压好重,彷佛要在她身上刺出一个洞似的,但她只能尽量保持平静,任由对方打量。
  “看着我。”
  看?
  他要她看着他?
  花圆圆犹豫了下,不过不敢违抗,因此抬起眼,目光如水地看着帘后那具模糊的黑影。
  明明看不清帘后之人,她却能透过帘子感到一双犀利的目光与自己的视线碰个正着。
  当下她心神俱震,不由自主地低下脸。
  见她如此示弱,庞玉堂低笑出声。那声音很轻,但她听到了,双颊浮起狼狈的红晕。
  以前听兄长的夫子说过,那些生长在权势之家的世子和千金们,身上自然养出一种不怒自威、风华迫人的气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便足以让人目不敢视,生出恐惧。
  她现在,就有一种被看透的惴惴不安。
  “过来。”帘后的男子对她轻声命令。
  花圆圆依令靠近,她原本只离马车两步之距,这一上前,只剩下半步之距了。
  突然,帘后伸出一只手,毫无预警地托起她光洁的下巴。
  她一张精致秀气的小脸,被掌控在陌生男人的大掌中,对这唐突的举止,她完全措手不及,整个人一僵,沉着的神情也失了镇定。
  车帘后的神秘男人只不过露出一只手,光是这只手便带来无上的威严和要挟,她带点凉意的小脸,更衬得这只手掌烫如火,灼得肌肤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