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两人收拾妥当出了凌月阁。
姚采临大致看了一下,凌月阁分为前院后院,灰瓦粉墙黑漆落地柱,前院有六间正房并着三间厢房,遍植翠竹,窗下种着几株芭蕉,院中点衬着几块太湖石,抄手游廊上放着清一色相同的松柏花盆,气围清静,布置得简约雅致,处处显得干净利落,看上去宽敞舒朗,好是好,就是少了几分情趣,屋里屋外连朵花都没有,像正厅里那一溜六张的楠木扶手椅,贵重是贵重,却只搭着半新不旧的宝蓝色椅搭,竟连个点缀的坐垫也没有,光秃秃的在那儿。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李霄锋,也不知是他不让人布置,还是凌月阁的管事婆子懒?
无妨,那是凌月阁以前没有女主人,现在既然有了她,等她熟悉了环境再发挥巧手改造一番,必让此处朝气蓬勃,不再死气沉沉。
两人在院子里分乘小轿往主厅而去,一路上姚采临便掀了轿帘参观王府园中的景色,迎面一座用白色太湖石堆成的假山,花园里山嶂叠翠、清泉奇石,绕过假山,就见远处有几株参天的古树,不远处的粉墙内伸出几根绿枝,不知道是谁居住的院子,右拐上了一条夹道,出了夹道再左拐,见到八字壁影,又行了小半刻钟,突然见到两株两个男人合抱粗的参天大树,枝叶如伞,很是壮观,两边都是抄手游廊,处处透着气派和尊贵。
两虚茶的工夫,主厅到了。
姚采临见到前方正中铺着十字青石甬道,再过去,黑漆落地柱和琉璃大窗,那便是王府正厅了,她遂放下了轿帘。
轿子停了下来,瑶想撩了轿帘,落枫扶着姚采临下轿,她看到李霄锋看着主厅大门,他的眸子如古井般深沉,神色陡然变得冷漠了,顿时觉得心疼。
这便是一直以来他要走进王府主厅的心情吧,总会不自觉的板起面孔,不自觉的冰封起自己的心,这是他的家,里面都是他的家人,却是一个他必须武装起自己才能提步走进去的地方,长久以来给他的伤害可想而知。
她往前一步,主动把小手伸向他,唇畔挂着浅浅笑意,妙目里闪着宝石一般熠熠的光彩。
李霄锋看着眼前那葱白修长的柔荑,略一迟疑,终是握住了。
两人手牵着手进去,众人见到一个曼妙的绯色身影与李霄锋相偕而来,一屋子的人都滞了滞,显然这不是李霄锋的作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见鬼了一般。
姚采临暗暗好笑,以后要让他们掉下巴的事情还多着呢,她会改变他,也会尽她所能,改变她所能改变的一切,例如王爷对王妃的态度,她好奇心重得很,她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主厅白石铺地,布置得富丽堂皇,黑楠木嵌螺嬉大理石案,案上摆着一盆绝美蝴蝶兰,姚采临认出那是罕见的贡品,皇上对典亲王的看重可见一斑。
典亲王李镇坐在主位上,身边坐着典亲王妃萧婉颜,两溜八张楠木交椅,张张都铺着大红五幅团花靠垫。
李霄锋领着她向前。“这是父王、母妃。”
一个丫鬟上前摆了锦垫子,新媳妇进门,依礼要向嫡亲的父母长辈磕头。
姚采临上前磕头、敬茶,李镇端了茶喝了,自怀里拿了个信封放在托盘里,淡淡地道:“这是沐园的房契。”
一时间,厅里有一半的人都倒抽了口气。
姚采临知道沐园,在距离皇城一条街的幼梨胡同里,占地与现今的平阳侯府几乎一般大,而位置更好,可说是价值连城,那是先帝最宠爱的和乐公主生前的居所,园子年年翻修,陈设美轮美奂,入眼所及皆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后来皇上将沐园赏赐给了典亲王,如今典亲王将它赏给了她这个才刚过门的新媳妇,可说是让她大大的长脸子……
李霄锋一蹙眉心。
他父王竟将沐园赏给了采临?
不可思议,无法理解。
这确实出乎他意料之外,也在他的理解之外。
据他所知,蕙姨娘为儿子讨沐园不只一次两次,说他堂堂一个亲王之子,名下却什么产业也没有,不免令人小瞧了,但他父王都没点头,想不到今日竟会将沐园赏给了采临,实在叫人不解。
他父王在想什么?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吗?是要令他们兄弟阋墙吗?
他与李霄锦早就互看不顺眼,关系比路人还不如,对李霄钰倒是没有任何喜恶,那小子虽然是蕙姨娘所出,平时也不敢拂逆蕙姨娘的意思,但挺有自知之明,老实本分,至今未曾使什么坏心眼。
“儿媳多谢父王厚爱。”姚采临大方的收下了赏礼。
“平阳侯府的嫡女果然尊贵,一进门就得了王爷的心。”蕙姨娘笑容满面地说:“新媳妇儿的嫁妆多到十间库房都放不下,连带着咱们王爷出手也大方了起来,竟将御赐的沐园赏给新媳妇儿,相比起侯府嫁妆,沐园不过是骐骥一毛。”
她这分明是在说王爷势利眼,是在贪图嫁妆里那些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奇珍异宝才会送出沐园,萧婉颜急道:“姨娘说话请留心!”
姚采临方知那是传说中的蕙姨娘,王爷唯一的侍妾,先王妃言娉的大丫鬟,三爷李霄钰的生母。
她朝蕙姨娘看过去。
白脸皮,容长脸,身材修长,穿着银红色绣花窄袖挟衣,嫩黄绣兰花的襕裙,梳了牡丹髻,当中插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左边插着衔珠凤钗,耳朵上坠着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坠子,打扮得很是雍容华贵,看起来也光彩照人,不知道的人准会以为她是王府侧妃,看来她也是以侧妃自居的节奏。
就见她听了王妃的警告,仍是笑容不减地说道:“王妃姊姊是怕婢妾说了什么实话叫新媳妇心里不舒坦吧?”
姚采临一听方知王妃被这蕙姨娘压制得多深,蕙姨娘虽然比王妃早入王府,年纪也比王妃大上五、六岁,但位分却低微,王妃自然是不能跟一个姨娘姊妹相称的,但她却称王妃姊姊,显然是自抬身价。
李霄锋对蕙姨娘不把王妃的警告放在眼里也很火,他眸子里满是怒意,冷冷地道:“一个奴婢为什么在这里?”
李霄锋点出了蕙姨娘的身分,这下连李镇也皱了一下眉头。
新媳妇进门的敬茶场合,一个姨娘在场确实不妥,这么一来新媳妇会怎么看王府?皆定会觉得王府没有规矩,自己是一家之主,可不能不出声,万不能让锋儿媳妇看低了他。
他清了清喉咙,清冷的眼扫了过去,不悦的质问蕙姨娘,“你在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蕙姨娘委屈地道:“回王爷的话,是大爷让婢妾来的。”
李霄锦神情也很是傲然,理直气壮地说道:“姨娘就如同孩儿的亲娘一般,弟媳进门,敬姨娘一杯茶也是合情合理。”
事实上是蕙姨娘求他,让他带她一块来的,说是李霄锋已经不尊敬她了,若是他媳妇也一样,她在王府还有什么地位?若是敬茶的场合她在,便能让新媳妇尊重她,再说了,王爷向来是看重她的,肯定不会对她去正厅看新媳妇敬茶有什么异议,他觉得蕙姨娘说的也有理,便认同了。
姚采临自然不知这些原由,她的视线转到李霄锦身上。
这就是李霄锋的嫡兄啊,初时是李霄锋的假想敌,两人在王府也是竞争对手的关系,两人虽然不同母亲,但都是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