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净是出神?”说话的是京城第一青楼——花月楼的名妓苏淡艳,她媚而不妖,丽而不俗,寻常还请不到她,她肯赴宴,全是因为李霄锋。
她倾心于李霄锋,打从她沦落风尘,他是唯一不碰她的男人,但她知道,自己身分卑贱,连给他当个洗衣妇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留在他身边为婢为妾了,像今天这样的盛会,能与他在一起,她已经该满足了。
今日是上灯节,热闹非凡的水上市集是每年的上灯节才有,除了来自大渊全国各地的商品,邻近数十国的贸易商也会来此地做生意,连高丽人、波斯人、西洋人也会来,客商云集,往往吸引大批老百姓争相采买异国的什物,百阳城中的绿水湖长达半个月会停泊上千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楼船、画舫等等以供贸易生意,船与船之间以绳索连系,若要上岸则以未系绳索的小船代步,所以称为水上市集。
今晚,星月明灿,一艘华丽的楼船停在垂柳旁,整艘楼船灯火通明,船上挂了五、六十只灯笼,二楼中间的水绘阁正在设宴,席面上置放着冰盘、水晶白鸭、美人肝、荷叶蒸肉、雪花虾球、牡丹燕菜、蜜汁海参、三丝鱼等,当然少不了一壶陈年好酒。
满桌的时菜佳肴,琴声飘然开来,敞开的窗子垂着浅金色的丝帘,从外头远远望去,隐隐可见里头饮酒作乐的景象。
作东的是自封京城纨裤四少的章瑞尧、吴进奎、白遇安和郭启,在典亲王的眼里,他们是李霄锋的酒肉朋友,在他们眼里,就是那句俗话,不怕衣服有补钉,只怕心灵有污点,他们通通都是不受家里重视,心里有污点的人,而李霄锋就是污点格外严重的一个,典亲王认为他们跟李霄锋厮混是在占李霄锋便宜,殊不知他们也费了很大的劲才有办法和李霄锋相处,他们也有付出的!
年少时,他们原也想将李霄锋纳入他们的纨裤帮,取名纨裤五少,因忌讳典亲王而作罢,但素日里,只要李霄锋人在京城,他们要玩乐绝不会忘了邀他,因为邀了他,便有足够的底气去花月楼请苏淡艳,苏淡艳自然不会独自赴宴,必定带上几个花娘,谁都知道花月楼的花娘是最漂亮的,也不轻易赴宴,能请到花月楼的花娘,这传出去,他们有面子啊!
“是不是在想姚二姑娘啊?”听到苏淡艳的话,章瑞尧打趣地问道,怀远寺的事早传遍了,他们也就没必要佯装不知了。
“听闻姚二姑娘姿妍出众,自小伶俐聪慧,如此佳人,也难怪会想了,呵呵。”郭启嗳昧的笑道。“不过婚期就快到了,锋霄你啊,很快就可以一解相思之苦了,到时加把劲,明年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咱们几个可是现成的干爹。”
白遇安笑道:“你想的倒美,谁说要认你做干爹了?就咱们的名声,就算霄锋当咱们是兄弟,勉为其难点头同意,平阳侯府那里可不依。”
话题就这么转到了平阳侯府,吴进奎艳羡地说:“我说兄弟啊好兄弟,实在令人想不到啊,你竟会娶到平阳侯府的嫡女,平阳侯的家资那可是不得了,等于是开了座宝山,这回你那嫡兄肯定气歪了鼻子吧?哈哈哈哈哈,以为娶了朱阁老的闺女便可以平步青云,这回他可是打错算盘了,继续在翰林院蹲着吧他!”
闻言,李霄锋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他冷哼道:“说的好,家资是吧?想来你们都计算好了,想要我拿多少出来分啊?但说无妨,兄弟一场,这点都做不到,就不是兄弟了是吧?”
见他说得皮笑肉不笑,显然是动怒了,吴进奎脸上泛出激动的红色,连忙说道:“我真是冤枉死了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吴进奎再怎么没用不长进,也是吴家的四少爷,我会去动你岳家的主意吗我?我有那个必要吗?”
郭启为吴进奎倒一杯,嘴里数落道:“你啊,文墨不通、粗鄙不文,不会讲话就喝酒,连个表达能力都没有,枉费你吴家是陈鼎击钟、饮金馔玉之家,难怪惹霄锋误会了,罚你喝三杯向霄锋赔罪。”
白遇安也打圆场说道:“我可以担保,进奎不是那个意思,相交十年,我们哪里会不知道你不会将那些看在眼里,之所以会提到平阳侯的家资,是感觉痛快,这冋你可为自己出了口恶气,让你那嫡兄彻底眼红。”
吴进奎自罚三杯,李霄锋也没真要计较,遂回了一杯,将杯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拿着空杯转动,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我丑话说在前头,日后不得在任何场合向任何人提到平阳侯的家资,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让人听了做文章,若是衍生出什么事端传到我耳里,日后咱们就别来往了,我李某人不需要替我造谣生事的兄弟,也不需要有目的的交往。”
虽然他父王一直将章、吴、白、郭四个人定位成狐群狗党、酒肉朋友,但他们却是最深知他的,喝第一口酒是与他们一起,第一次上妓坊也是与他们一起,他内心所有的愤怒和他想做的事,对他们都没有隐瞒,就如同他也不认为他们是纨裤子弟,都是在家里得不到重视才会放纵自身,招人厌恶。
听到如此重话,几个人俱是一怔,章瑞尧是之中脑筋最活泛的,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遂感叹道:“霄锋,我们懂你的意思了,不会失言的,你放心吧!”
他们都明白,他这么说是不想有朝一日必须被迫失去他们这帮知己,他们聚在一起厮混是他们屁孩时的事,说情义嘛,就是一起喝酒打架的情义,而如今他名动天下,加上典亲王的施压,早就可以与他们划清界线,他却如常与他们交往,连带着,他们几个在自家府里的地位也因为和他私交不凡而提升了许多,他们原都是勋贵之家不受重视的孩子,才会聚在一块儿,李霄锋这是为他们着想,他们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只不过,如今李霄锋即将成为平阳侯府的贵婿,那平阳侯又不是一般的闲散侯爷,他们确实得小心行事了,莫要出了有人狐假虎威、抬了平阳侯府庞大家资的招牌,拿了鸡毛当令箭的传闻才好。
一时间,席上的气氛都沉重了。
“几位爷的情谊叫奴家好生动容,让奴家唱一曲纪念各位爷的情谊如何?”苏淡艳开口问道。
她笑靥盈腮,温柔款言,章瑞尧等人巴不得有人活络气氛,自然是一齐拍掌称好。
苏淡艳侧身抱起玉琵琶,一阵轻拢慢捻,启动朱唇,弹唱了一曲君子词。
她唱完之后,众人自是热烈拍掌,另一名花娘梦儿起身盈盈一福。“奴家为各位爷跳一支霓裳舞以助酒兴。”
梦儿跳舞时,苏淡艳为李霄锋斟满酒,轻声的问道:“二爷娶妻之后就不能上花月楼听奴家弹曲了吧?”
章、吴、白、郭四人闻言,都拉长了耳朵看着李霄锋,要听他的答案,若是李霄锋不再上花月楼,那他们肯定也不能再得到礼遇了,花月楼原就挑客人,像他们这样身无功名的富少爷,花月楼也是不欢迎的。
李霄锋想到了怀远寺那一夜,姚采临仰望着他时,那张巴掌大的明灿小脸,那忍俊不住噗哧一笑的笑容……不知怎么搞的,他不想让她像他娘一样,为了丈夫还有其它女人而失去那样明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