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肇阳说得咬牙切齿,清风挑动活泼热情的两道眉,心底笑道:不帮才怪!惯会撂狠话的主儿。
可说也奇怪,怎么爷在小丫头面前吃瘪,他竟会感到这么畅快?莫非是平日里被欺压太甚,心里不正常了?
摊位上,钟凌笑着跳到贺澧跟前。“贺大哥,你是来找我的吗?”刚接下一百盒订单,她像吃了摇头丸,整个人轻飘飘的,有说不出的欢快。
“对。”贺澧见她这副模样,要不是路上人多,真想往她头上敲一把,教她清醒清醒。
“有事吗?”
“铺面已经找到,想不想过去看看?”
这么快?太好了!
她连忙在心底盘算了下,拿起笔,飞快写下做糖的材料,把纸张交给四哥哥,对他和小春说:“小春,别再接订单了,这些够咱们忙上好几天。四哥哥,东西卖完,收了摊子,你们去铺子里把材料补齐,我很快就回来。”
钟子文和小春点头应下,钟凌便跟着贺澧离开。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多数时候都是钟凌在问他回答,气氛融洽。
“铺子离这里远吗?”钟凌问。
“不远。”他回答得简便。
“那最好,免得老客户找不到地方。是新屋还是旧铺?”
“七成新,之前是卖南北货的,听说家里发生变故,急着卖铺子。”
“开价多少?”
“一千三百五十两,估计可以再砍一点儿价。”
钟凌东问西问,问到没话可问了,她才问:“那位贵公子和贺大哥是旧识吧?”
他惊讶于她敏锐的观察力,却反问:“为什么这样想?”
“我猜错了吗?那位贵公子出身不凡,应是目高之人,没道理会青睐我这个小摊子,说他挑衅嘛,也不像,倒像是寻我取乐似的,好端端的我怎么就入了他的眼?肯定是贺大哥的帮衬,他是贺大哥介绍的大客户吧?”
“别想太多,他生性顽皮,喜欢寻事儿,但没恶意。”他替上官肇阳说好话。
“我知道,不过……贺大哥,如果可以的话,你别同他往来了吧。”
“为什么?他把你惹恼了?”贺澧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她不是个心存偏见之人,也非心胸狭隘之辈,何况肇阳才刚给她一笔好处不是?
“我没猜错的话,他并不如表面那样亲切和善,他是个……”话在嘴里斟酌半天,她才挑出安全字眼,说道:“有企图心的复杂男人,我怕他会给贺大哥带来危险。”
此话一出,贺澧震惊,他知道她聪明伶俐、知道她善良机灵,却不知道她有如此的识人之明。
那年,肇阳找到秀水村,把他丢掉的记忆挖出来。
他狂怒,想讨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肇阳说:“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想清楚,一旦与我为伍,你很可能会陷入无止境的危机里,我不能保障你的性命,你必须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活下去。”
他想清楚了,没有肇阳的帮忙,无法讨回他要的公道,即便是饮鸩止渴,他也必须把这杯鸩酒吞下去,于是他站到他的队伍里。
他的确危险,这些年,他经历的危险够多,而最近的那次……钟明因他而死。
他惊诧的眼光让钟凌明白,自己蒙对了。她这样一步步猜、一步步准,神一般的第六感让自己很困扰。
从两人的眉来眼去,她猜出两人相识,从贵气男的打扮气度,她猜出他出身不凡,一个不凡的男人为什么要和一个乡下瘸子来往?而瘸子为什么可以给贵气男眼色看?
很简单,他身上有对方要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钱?田地?当然不是,对方要的是忠诚、是性命,她不知道贺澧确切的死期,只晓得是后年,贺大娘哭着、号啕着,说她的儿子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命运,她只知道,自己强烈希望他活下来。“贺大哥……”
眉一弯,难得地,他露出明显笑意,“放心,不会的。”
那么多年,风里火里全闯荡过来,眼下的局势越来越好,他没道理死在此时,就算要死,也只会在……摇头,他摇掉那丝烦躁不安。
他柔柔的声音莫名地令她安心,只是她很清楚,命运之轮将会怎么运转——对不起,她无法拥有他的乐观。
钟凌忖度着,还能讲出什么更清楚的话来提醒他,但他举起手,打断她。
“铺子到了,要不要进去看看?”
知他无意深谈,钟凌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暂且放弃。“进去吧。”
走进铺子,一个伙计等在里头,老板已经回乡,留下他处理铺子的事。
铺面不大,但卖点心足够了,钟凌打算在门口处摆一个小柜台,专门发价目表给顾客,两旁摆上陈列架,专提供人试吃,若客人有需要,服务人员就在价目表上面做记号,决定好要买的品项及数量后,就到柜台排队结帐并领取商品。
预定的结帐处后面有一扇门,走出门便是个院子,里头有口井,井水甘甜,院子比铺面要来得大,足够钟凌盖一间烘焙厨房。
院子的最里面是栋两层的楼房,木制地板,古色古香,上下共八间房,旁边还有净房、茅房和厨房、柴房,设施不豪华,却是齐备。
楼房的后面还有一小块院子,并排着晒衣架。
“怎样,合适吗?”贺澧随着她转过一圈后问。
“合适,谢谢贺大哥。”
“那就好,咱们去和伙计谈谈,找一天过来付银子,就可以带地契到周大人那里办理过户。”
“办过户需要很久吗?”
“周大人吃你那么多糖糖饼饼,他怎好意思耗你时间?”
难得的愉快轻松,难得地,她在他的话里听见幽默。
“说得也是。”她笑着附和。
“租地的事就别找人了,我那里有二十几亩地,你挑个两、三亩,开春后就开始盖牛舍吧,刚买来的桑子、二牛、阿黄都出生农家,侍弄几只牛不会太困难,不过你讲的奶油要怎么做,你得找时间教他们。”
“贺大哥,既然地是你的、人是你买,那个牛场就当是咱们合股的吧。”
她想的是,若事业做得够大,他就可以留在秀水村里过安定生活,不必去冒那个未知的危险,却不知道,他冒险求的并不只是一份安定的生活。
“不必,地是租你的,你每年还得缴租金供我嚼用。”
“我保证,合伙后,贺大哥收获的肯定比收租更多。”她极力劝说。
“我不做搞不懂的东西。”
“很简单的,没什么好搞懂的,养牛、挤牛奶,做成奶油和起司,那些东西是我饼干行里需要的原料,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做出来的成品绝对不怕滞销。”
了不起再开个披萨店,她绝对会让他赚到钱。
这里还没有人喝牛奶,不知道它的香浓美味,等她开发出来,就会晓得牛奶有多珍贵,这是个能致富的途径,她很确定。
她的热烈邀请看在他眼里,满满地,感动在心。
她猜得出他会遭遇危险,他又怎猜不出她邀请自己合伙的目的?她是想把他留下来,远离肇阳吧?!
望着她热情的双眸,他退一步,妥协道:“你确定?”
“确定、十成确定、一百成确定,确定到不能再确定了。怎样?咱们合伙好吗?”
“好,合伙。盖牛舍的银子我出,买牛只的银子你出,各占股五成。”
“没问题。”钟凌爽快回答。
所以……她已经把他留下了吗?他不会离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