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弯、眼笑,一个无法隐藏的笑容在他脸庞慢慢扩大。
这小丫头居然能够轻易看透那家伙的心思?他为这个计策可是花不少工夫,没想到……
钟凌没注意到贺澧的表情,她还在说服卢氏,扯着母亲的衣袖耍赖、撒娇,样样功夫全用上。
“娘,我身上有八十五两银子,留下五十两,我只带三十五两进去,我发誓,只赌三把,不管输赢,立刻收手。”她伸出五指,向天发誓。
“胡搅蛮缠什么,你怎就听不懂我的意思,不管输赢,赌博这件事就是错的,就算你猜得对,也绝对不可以去碰,你是姑娘家,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还需要我提醒你?”卢氏恼怒,满脸的无可商量。
“娘,这是好机会啊,如果成功,我们就有足够的银子可以在城里买间屋宅,可以做点小生意,再也不必面对大伯母和二伯母的虎视眈眈。”
“不可以。”卢氏否决女儿,这种事没得妥协。
“娘,我绝对不会沉迷赌博,我发誓,真的!如果我沉迷于赌,就让我不得好死!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钟凌不知道这时代是不得好死比较严重,还是嫁不出去更厉害,她只能挑最狠的说。
“你这是在诅咒自己还是在诅咒娘?”卢氏气大了,哪个当女儿的诅咒自己,当娘的会开心?
“不是,都不是,我只是在表明决心。娘,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咱们有了银子就可以搬离开秀水村,在哪儿落户都成,至少不会有那群虎狼亲戚环伺。”
“你以为离开秀水村就会没事?错了,光我们母女这副长相,走到哪里都会惹事,在村子里至少他们是亲戚,还得顾及名声,离开秀水村,怕是咱们会被啃得尸骨不存。”
她长得很美吗?穿越到这里,她还没照过镜子,只在水里模模糊糊的倒影中发现,自己的五官还算整齐,有到尸骨不存的地步?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娘,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钟凌问。
卢氏不回答,看都不看女儿一眼,迳自轻声对贺澧说道:“我们绕路吧,阿澧,能不能让马车调头?”
“娘,不要这样,我是对的,我不会猜错,这些钱绝不会丢掉。”钟凌握紧拳头,说得信誓旦旦。
“就算八十五两会变成一千两,你也不许去,别忘记,你爹刚过世,难不成你要让你爹被人戳脊梁骨,说他养女不教?”
“我不是皇后娘娘,更不是什么名门千金,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这个小丫头的。”
“你怎么知道赌坊里面没有秀水村的人?”
两母女越说,口气越僵。
“娘,您真的宁愿过这种生活,不肯冒险一次?”
“别把生活说得这么可怕,秀水村是你爹的老家、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就算和你大伯母、二房之间有些口角争端,他们都是我们的亲戚。”
“娘,你不知道……”才开口,她立即闭上嘴。
是啊,娘怎么能够知道,知道她将在二伯父和二伯母的陷害之下,不得不让二伯母的兄弟当上门女婿,而那个肮脏龌龊的王水木将会霸占三房家产,虐死母亲?
然后阿静渐长,越发明眸皓齿,王水木竟趁自己不在,将他卖给变态老爷为娈童,阿静想要逃出来,却被活活打死,她赶着去收尸的时候,看着七孔流血、死不瞑目的弟弟,欲哭无泪。
气、恨!钟凌用手蒙住自己的脸,吐不出口的怨气在胸腹间冲撞,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钟子静看看生气的母亲,再望向愤怒姐姐,他左右为难,轻扯钟凌的衣袖说道:“姐,娘身子不好呢,你别惹她生气。”
她知道。伴随着一声长叹,钟凌垂下头,强烈的无力感让她红了眼眶。
“娘,您别气姐姐,她只是想让我们日子过得好一些。”
“娘知道,但不义之财不可取,爹爹的教训你们要牢记。”
卢氏看着钟凌那副模样,心疼。她何尝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可是路不能走歪,尤其是姑娘家,一旦走错路,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就如同……如同自己这样。
“阿澧,让马车调头吧!”
“是。”贺澧下车,帮着赶车的阿六将马车调头。
待贺澧上车后,车子再行,钟凌咬着牙,无限心痛,她痛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平空掉下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溜走,这算什么事啊!
只要给她一点点自由、一点点空间,她就能够翻转局面,为什么老天爷把机会晾在面前,却捆着她不允许她碰?
原来身不由己是这种感觉,原来呼吸不到自由空气真的会让人窒息,她在民主自由的年代活一辈子,习惯不杀人放火就不会有人来管你的生活,突然间……她好怀念带自己到拉斯维加斯狂赌的老妈。
不说话、不动作,像死鱼似的靠在车厢上,钟凌用沉默来抗议不民主,用绝望来表达不自由毋宁死的沉恸,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们,她终于明白他们有多伟大。
望着她满脸的绝望,贺澧眼底笑意再度悄悄攀上。有这么严重吗?不过是少赌了一把。
马车里头谁都不再说话,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钟子静看姐姐那模样,心里有愧,都是他劝姐姐听话的。
车行不过片刻,马车又停下来,阿六在车外扬声道:“少爷,大黑又闹脾气了。”
闻言,贺澧皱眉,低声道:“钟三婶见谅,这马娇养惯了,驮得重些就闹脾气。”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带一双儿女下车。
“不,钟三婶,我还想买点纸墨书籍,不如让阿六先送你们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
买书?!钟凌目光迅速往贺澧脸上扫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接话,“家里那几本书阿静早就背得滚瓜烂熟,是该买些新书,否则徐大哥怎么上课?我去买吧,阿静,你陪娘回家。”
“事情还没定下呢,你急什么?”卢氏觑女儿一眼。
“这件事不会有问题的,钟三婶放心。”
“娘,咱们难得进城一次,不如把事情给办齐全。”
“就你一个人……”卢氏犹豫地看着窗外。
“有贺大哥在,娘不必担心。”钟子静见姐姐又能笑了,急忙附和。
卢氏看一眼傻儿子。就是孤男寡女的才担心啊。
不过阿澧是个好的,虽然不爱说话,不太与人打交道,年纪大了些又瘸了腿,但他做事实在,家境又不坏,是个可以信赖的。
钟凌见母亲久久不发一语,还以为她不肯放自己下车,急得给贺澧使眼色。
“钟三婶别担心,阿六送您回去后就会过来接我们,我会把钟妹妹平安送回去。”
贺澧出言,卢氏失笑。她在想什么啊,阿芳才十三岁呢,阿澧都二十了,对他来说女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知道了。阿芳,把银票给娘。”
钟凌噘起嘴,心不甘情不愿将八十五两的银票交给母亲,又从母亲手里接走二两碎银。
她跟着贺澧下车,眼看马车走远,她急道:“贺大哥请自便!”
丢下话,她匆匆转身离去,就怕十八次大全开完,致富机会消失。
见她那副猴急模样,他哪还有不明白的?贺澧一把将她抓了回来,问:“去哪里?”
“赌坊。”钟凌不想欺骗他,因为像他这种长着一双聪明眼睛的男人不好蒙骗,而现在时间很赶,她没心思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