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洞穴开出八方信道,每条信道皆黑幽幽不见底。
秋笃静暂且无法去想那些通道通往何处,因他们四周少说有三十个人贴壁站立,男女皆有,她与白凛就立在那些人圈围的央心。
她剑已出鞘,凝神对峙,立时又觉古怪。
“不对白凛,这些人不是守卫,他们一动也不动他们——”她讶呼一声,看到方才跃入赤沙地的教主大人一样贴壁立定不动,心下已明白。“白凛,他们全被夺舍,“拜火教”教主不是玄宿所幻化,他也仅是一名使徒罢了!”而洞中这些人,想必多是中原武林世家遭难的优秀子弟。
既为使徒,亦为“炉鼎”。“拜火教”教主在手下面前不露破绽,一进地底洞穴便似入定,整个人仅剩空壳一般,明摆着元神离体,至于夺他肉身的精魅秋笃静抬头望向宽圆的穴顶,点点绿光闪烁,妖异摄魂。
这里竟是无数精魅聚集的大巢穴。
人的肉躯仅为外壳,精魅们听大魔驱使,恣意使用。
开悟成佛,得道升天,必先透过人的这一个肉身,成魔也是一样的。
但精魅人身难得,却用上邪门之道,强夺人身用以修炼。
心下凛然,她仗剑而立,以守代攻,专注周遭情况。
身侧男人一直沉默无语,她微觉古怪,侧眸去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白凛!”她冲上前扶他,泛绿光的洞穴中,他面色异常惨白,漂亮额面已渗出颗颗细汗,像力气顿时被抽光,极虚弱、极难受似。
穴顶无数的绿光突然躁动起来,嘶嘶叫声不住回响,相当地张牙舞爪。
白凛闭目,盘腿坐地,正费劲抵挡某种无形的迫力。
秋笃静挡在他身前,边留意穴顶上的绿光,努力稳声问——
“你怎么样了?!”
白凛垂首不动,雪发各掩住他半边颊面。
秋笃静瞧不清他五官表情,只觉那加诸在他身上的迫力越来越沉似,才使他肉身虚弱,神识难明。
“先找出路,我背你。”出师未捷,白凛又身陷险境,她只能当机立断。
“来去随你,岂能这么容易?你这姑娘倒也天真有趣。”
虚空中忽而荡开微沉笑语,穴顶嘶嘶作响的绿光陡地止声。
“玄宿?!”秋笃静想也未想便已唤出。
“噢,原来姑娘知我名号。是白凛告诉你的?呵,姑娘身香尽染白凛的气味,看来你们俩关系匪浅,莫怪我家红缳总要吃味,说白凛只待你好,不待她好。”
秋笃静手背图纹不住泛光,手心尽是汗,才欲说话,虚空中竟响起另一道男嗓,是白凛。他气虚却执着问——
“她在哪里?”
“咦?!”玄宿甚感讶异似,然下一瞬便低低笑出。“没想到,真真没能料及,白凛啊,这座地底洞穴可是布满我的元神入咒术,要你一入赤沙地便落陷阱,你先前明明伤得不轻,虚元皆碎了不是?此时中招,竞还能说得出话,我可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在哪里?”
“她?红缳吗?”玄宿又笑。“怎么?她去你身边五、六个年头,一下子没伴在身边,你觉寂寞了?”
“我要她回来。我必须得回她。”
玄宿啧啧称奇。“倒不知你真动心动情了也是,红缳那模样当真可人意儿。只是我用她用得挺顺手,要让给你嘛,有那么点舍不得。”略顿。“就得瞧瞧,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
白凛语调清冷幽然。“你驱使精魅夺舍,试图往每具肉身入魂,却无一具堪用,即便能用,也是绑手缚脚无法随心所欲。你想找一个壳,必须是同种同族,必须是修行体,你想要我。”
虚空中一阵静默。
半晌才闻玄宿笑语,笑声干涸了些,彷佛流不动的沙河。“我一直要你,你是知晓的。”
“你的入咒术与黑刹之气对我无用,如何得我?”
“自然是要你心甘情愿。”一顿。“白凛,你说我那些伎俩派不上用场吗?呵,可是总能令你虚弱一阵不是吗?趁你病,能要你命啊,你以为我设这陷阱做甚?正为迎你入瓮。当日将你拖进幻境,一击未中,实是我小觑你,却知你定然寻来,你那时没留神吃了亏,今次依旧重蹈覆辙。”叹气,像当真替他惋惜。“你性情高傲自大惯了,是学不乖地,只得一次又一次马失前蹄。唉,还是嫩了些。”
又陷入一阵静默,直到玄宿淡淡的、颇愉悦般打破沉默——
“你现下元神虚浮、无法动气,我能轻易取你性命。当然,如果你肯敞开心魂神识迎我入内,你我便可化作一体,你可以是你,亦能成为我,只要你我共修,要驭天霸地、寰宇称王,指日可待。你觉如何?”
也就是说,玄宿大魔准备破罐子破摔,白凛不从的话,仅死路一条。
秋笃静凝神去听他们两人对话。
洞穴中,玄宿自始至终未现身,连藏身何处都令她无法推敲。
白凛则成石像般端凝不动,她悄悄去探他的鼻息,竟似有若无。
他曾说过,玄宿的元神入咒术以及黑刹之气,用在他身上难收长久之效。但他同样会虚弱、神识浮动,需静心入定才能自解。
可此时此刻他如何静心入定?如何自解?
他若无法自解,她又该如何帮他?
“我要红缳。”
当一颗心为他的处境紧缩焦急、动荡难安,当全副心神都在思索着该如何带他脱身、怎样才能助他一臂之力,秋笃静实没想到会听他固执又说出那一句。
玄宿一出声,他即刻便问红缳下落,她心是绷紧了,但也明白那赤狐少女是他所选,他也老早跟她说过,势必寻回红缳
于是她不去在意他与玄宿之间关于红缳的对话,听得满心的不是滋味,满口的苦与涩,那是自己修炼不够,道行太浅。
她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专注现下情势,而非受感情摆布。
没想,他竟又重使这一招。
我要红缳。
清漠漠的冷音如白泉飞瀑,是好听、悦耳的,然,杀伤力强大无形。
忽被利爪刮过心版似,痛楚很是锐利,疼得她都想用力揉胸口,更觉气息全堵在胸臆间,再大口呼吸吐纳都调不过来。
喉头一紧,鼻中发酸,很不争气就想掉泪……
白凛,是我,不行吗?
结果还是不行吗?
*《美狐王》上集完,请阅读《美狐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