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叔与纪智就等在外头的堂屋,也趁这机会,秦大叔低声问纪智:“纪小哥,朝廷现在大概是要打北蛮了吧?”
纪智点点头,说道:“这几天头儿大概不会有时间回来,大将军很器重头儿,重要军机的讨论都会让头儿参与。如果接下来要打北蛮,头儿是一定会出征的。”意外擒获埋伏在京郊外的北蛮人,头儿果然是个很幸运的人。纪智忍不住暗自感叹。
原本北蛮人躲在那边是准备接应暗藏在京里的暗线传来的重要消息,然后立马回北蛮谋划入侵中原一事,哪里知道会被头儿遇到,一举成擒。不仅截获了重要消息、抓了北蛮的重要人物,还摸到了他们暗藏在京城的窝点;这消息快马传回京之后,在朝廷派兵四处搜捕下,大部分的北蛮奸细与线人都落网了,如今只余几条漏网之鱼在逃,想必也逃不了几天,毕竟名单都在手上呢,这功劳可大了!
当然,北蛮的动作如此大,原来就对中原贼心不死,总想着再攻人中原作乱,如今被朝廷抓到把柄,将北蛮人痛恨到骨子里的皇帝怎么可能不趁这个机会一举把北边这些恶狼给打残?
中原的动乱都平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腾出手对付北蛮,士气正锐,此时不出征,更待何时?
“既然一定会打仗,那真的必须尽快让牛哥儿成亲了。就算阿福日后又变回寡妇,我总希望她至少可以有个孩子傍身,这事可得赶紧的。再说了,要是有生之年可以看到牛哥儿的孩子出生,承续我秦家香火,我是死也瞑目了,可以安心下去见列祖列宗。”秦大叔的人生追求就剩这点指望了。
“……”这位大叔,您老突然说这些不吉祥的话,身为一个同样也即将上战场、同样还没婆娘以及儿子的人,实在很想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老血……
正在各自沉默的两人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谈话已经被钱香福听到了。
钱婆子进入库房之后,发现里面除了很多的金银之外,还有很多好东西,尤其是那些精美的丝绸、飘逸的雪纱、名贵的摆件,简直让钱婆子着迷到完全忘了要上街这回事,陷入了童年时期里的美好回忆不可自拔。所以钱香福就让钱婆子待在库房里陶醉,决定自个儿上街就好,于是抓了一些银钱将荷包塞满就出来了。她做事向来俐落、目标明确,并不会像别人那样容易被喜好的事物吸引走。从进去到出来的时间,也不过几息而已,所以秦大叔与纪智的谈话,她都听到了。
她的男人,要去打仗了啊……
原来不是天下太平之后就可以解甲归田了啊……
她觉得心口堵堵的,分不清那是难过还是担心、失落还是生气。
秦勉一进威烈侯府就再也没出来过,如今已经过了七、八天了。
在等他回来的这些日子,钱香福等人也没闲着。有钱有人好办事,原本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屋子,一天一个样地朝着美好的方向变化着。
秦大叔领着匠人以及新招来的仆役,这些仆役都是军人中伤退下来又无家可归的人,秦勉早就吩咐优先雇用,每天都忙着安置大件小件的家具,并四处探看宅子各处有无需要修补的地方,再着人修缮;还有庭院也得种上花草树木等等的,每天拄着拐杖忙得脚不沾地,一沾上枕头就睡得人事不知,都忘了手疼与脚疼。
等一切修补好了,宅子有模有样了,再找来漆匠将宅子内内外外都粉刷一新,看起来就跟新造的宅子一样;这样富丽堂皇的房子,看得秦大叔直抹眼睛,喃喃说着值了值了,这辈子值了。
而钱婆子也没闲着,她每天都待在最亮堂的那间屋子,忙着裁制新衣以及喜帐铺床等物,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喜庆的绣样该怎么样呈现——花开并蒂、鸳鸯戏水、比翼双飞、百年好合、百子千孙、五福临门……
搁下了几十年的绣工,如今再捡起来,光是想着描花样就伤透脑筋;至于费眼力的刺绣,则被钱香福给阻止了,直接交给绣娘去忙活;钱香福给钱婆子找来了十个绣娘,以及十个军眷家的妇人过来帮忙这些细碎琐事。
两位长辈在家里忙得热火朝天,钱香福当然也不可能闲着,身为一个即将正式出嫁的准新娘(前寡妇),她可没空像别个待嫁新娘那样缩在家里羞答答地绣盖头,就等着嫁人即可。她忙着呢!没空风花雪月胡思乱想——不想着近在眼前的婚礼,也不去想一分开就像丢掉的秦勉。
她请纪智带她在帝京几个重要的街坊走过一遍之后,就记下了大致的地理方位,第二天便自己一个人驾着马车四处采买各种家用品,无须劳烦王勇等人相陪,不仅没有迷路,还把大街旁的那些曲曲折折小巷弄也摸清楚了。
身为一个警觉惯了的人,钱香福每到一个新地方,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摸清楚所有地形,尤其是那些不起眼而隐蔽的小巷弄,更是绝对不可以忽略的重中之重。这些不起眼的地方,只要掌握了,必要时绝对能发挥巨大用处。
纪智不放心地跟了她两天之后,发现她方位感好得惊人,就算走人川流不息的闹市里,被人群带得东兜西转大半天,也不会迷失方向,就没有走错过一次!这样的能力简直惊人,几乎可以与军中最出色的斥候媲美。
且她甚至还能轻轻松松躲过那些潜藏在人群里的小偷。
纪智亲眼所见,有一次钱香福买了许多米粮,付钱时,掏出一只被银钱撑得鼓鼓的荷包,立马就被几个偷仔给惦记上了,而她毫无所觉,将米粮扛上马车之后,就顺便将马车寄放在粮店外请人照看一下,她还要去货街那边买些杂货。
那日货街的人潮特别多,整条街满满的人,显得十分拥挤,与人挨挨擦擦更是避免不了,也就给了偷仔良好的下手时机。纪智原本就盯在钱香福周边,一刻也没放松,所以当小偷灵活的手指正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钱香福腰间荷包时,他准备上前将小偷擒住——
但也就那么一错眼的时间,纪智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明明上一眨眼,荷包已被得手;但下一个睁眼,那荷包又悄无声息地转回钱香福手上,并且妥善收进衣服的内袋里,再没有给人下手的机会。
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那无声无息的逆袭、那若无其事的神情、那……那个被“拿”回荷包的小偷甚至一时没有发现自己偷来的荷包已经不见,直到走了老远、探手摸向怀里,才一脸错愕地楞在当场!
纪智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被他称作嫂子的女子,对她的长相性格如何也不好奇,更没记下。对他而言,钱香福只是头儿的婆娘,仅此而已,完全没有其它想法,不管她是村姑还是闺秀、配不配得上头儿之类的,他都不在意,所以钱香福这个人在他眼中的面目十分模糊。
然而,在那神奇的一幕发生之后,纪智突然觉得头儿果然不愧是头儿,而且头儿被大将军誉为“福将”之言也不是白说的。看看吧,家里给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完全盲婚哑嫁的对象,一个被宋二子嫌弃得不得了、认为头儿应该配个比她更好一百倍的女子,一个大家都认定为再平庸不过的村姑,竟然会是这样不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