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们都看不上秦勉,但若是错过了这个被大将军看重的军汉,可能之后给她配的对象,将是一个不如一个的差到无极限。
秦勉就算满身都是被她们看不上的缺点,但这三天来,从他的言行举止上,是看得出大概品性的——他对唯一的族叔与未婚妻的祖母极之孝顺;对下属亲如兄弟,完全同吃同睡,完全看不出上下之分,还有……他对他那自幼订亲的未婚妻极好,非常好,虽然从来不曾在众人面前做出什么亲密动作,但周宜琳看得出来,他每次朝未婚妻望去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好像在看着独一无二的美人似,竟是带着一股痴迷傻样,明明就只是个灰扑扑脏兮兮的无盐女!蓬头垢面不说,身上穿的那衣裤,简直是拿所有破布拼起来似的惨不忍睹。
钱香福全身上下就写着四个字——贫穷窘迫。
而秦勉好似没看见这些似,虽然满眼都是钱香福,却竟然从没想过给她一点象样的衣物首饰穿戴。这到底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秦勉这个很有前途的将军其实也是个家徒四壁的穷汉?并没有因为打仗而致富?
周宜琳觉得她看不透这两人,愈看不透就愈好奇,于是这几天虽然都躲在马车里,但有机会时,她都会透过门帘遥望着那对未婚夫妻,眼中堆聚着更多的不解。
“姑娘,你心中有主意了吗?”林嬷嬷轻声问着正静静从车窗掀起一角朝外看的姑娘。
第10章(2)
车窗外,那对牵手走回来的男女,在十步外自然分开双手,不过两人的表情仍然满是轻松,似乎正聊着什么有趣的话题,气氛和谐极了。
女子一只手上拿着一束有着许多颜色的小花——是他为她摘的吧,周宜琳想。
一个女子收到男子送的花,是怎样的感觉?周宜琳无法想象,并在心口极力按捺下那股蠢蠢欲动的羡慕。
然后,她看到那女子张□吃下一朵花,像在尝什么美味似,嚼着嚼着,就吞下了,然后再吃一朵……
周宜琳看直了眼,想到一旁还坐着嬷嬷她们,为防失态,她轻轻将一只手抵在下巴处,就怕不小心下巴掉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想收到花的女子该怎么好好珍惜这些花,让花更恒久,比如做成花笺或什么别的,眼前就被教了新招——吃掉;藏在肚子里,永远同在。
“姑娘?”
周宜琳终于收回目光,看向两个嬷嬷道:
“我想先找钱姑娘谈谈,过后再作打算。”
这绝对不是她希望的“谈谈”方式!
周宜琳呆呆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想着,一会儿应该会下雨吧?然后,她就该被雨淋了。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比起此刻全身痛到麻木的惨况,只是淋点雨又算得上什么?当然,这雨,大概会大了点,或许还夹着闪电打雷什么的一同热闹。春雷春雨的,不叫得响些,怎么把土里沉睡一冬的蛰给惊得破土而出?
“春雨一滴滑如油啊……”
一旁突然发出的声音,将周宜琳漫天乱散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她咬牙忍痛,微微侧过脸,看着坐在一旁的钱香福。
此刻的钱香福也一样狼狈,但因为她向来就是蓬头垢面的模样,以致于,当两人一同滚落到这片山坡下时,周宜琳看起来就特别凄惨可怜,而钱香福却像是半点事也没有——反正她本来就脏兮兮的,就算在土里滚过一圈,也不会有更脏了的样子。
再说身上的伤势吧,感觉上,比起她一身磕碰出来的各种疼痛,也许钱香福连块油皮也没擦破呢!这或许是皮糙肉粗的好处吧。
可是,她有必要因为自己的细皮嫩肉而自卑吗?有必要因为钱香福皮糙肉粗不容易受伤而嫉妒吗?
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但周宜琳拒绝去深想那是怎样的情绪,直接抛到脑后再不理会。
“你识字?”周宜琳轻声问。
钱香福正忙着手上的活计,听到她问话,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表示她确实识字。“你是耕读人家出身?”
钱香福偏头想了下,回道:“大概不是。”
这个回答让周宜琳有些疑惑,但也不好深问。再说了,她现在浑身都痛,也没太多心力去打探些什么。
“快要下雨了,你会想到“春雨一滴滑如油”,我却是想到了别的诗……”
“是解缙的那首《春雨》吗?”
“当然不。那首可一点也不优雅,淑女不爱读也不愿记。”周宜琳才说完,天空又响起几声沉沉的闷雷声,一阵风过,把她全身寒毛都吹得立了起来,恨不得立马找个可遮荫的地方避避即将到来的大雨,可惜她依然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看着钱香福忙活,又接着道:“如果我现在还待在马车里,或者在有片瓦遮身的地方,我大概会吟着“朱门几处看歌舞,犹恐春阴咽管弦”这样不知民间疾苦的诗吧。”
钱香福点点头,同意道:“乐器若是受潮了,确实是没办法弹奏出正常音色没错。”所以说,每年春雨过后,她都得从密室里辛辛苦苦把那些娇贵的乐器,一大堆书画,给想办法除潮,或晒或烘,还得除虫什么的,都快把她的腰给累折了,可是还是年年都得忙活,不敢有所偷懒。
没料到钱香福竟是这样的反应,周宜琳看着她的脸,确定她这话并没有带着嘲讽的意思,而是真的这样想时,有些惊讶地道:“你真是……挺奇怪的。”
“在我看来,你也满怪的。”所以,彼此彼此吧。
周宜琳紧紧盯着钱香福的眼,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我知道你是大将军的家人,也是大将军希望秦勉娶的人。”钱香福将一只草鞋编好,打了个牢固的死结以防散脱,然后又搓起另外一大把结实的草藤,将一部分芒草给糅杂进去,再开始编造第二只草鞋。
“你不介意吗?”周宜琳看了看那只编好的草鞋,然后再看了看自己此刻仅着一双破袜,并且露出白生生脚趾的双脚,最后目光定在钱香福的脚上——
那是一双偏男性化的布鞋,不是一般常见的那种,而是半长靴造型,并且小腿还缠上了厚厚的绑腿,听说这样走长途路程不易累,还可以防蛇咬。
当然,此刻那双陈旧且丑得要命的布鞋还有个更大优点——就算滚下山,也不会丢失,始终好好地待在钱香福脚上。
果然中看的东西大都不中用,她那双绣得精细的绣鞋,早在滚下山坡时,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她跌得全身都痛,虽然幸运地没有骨折(钱香福检查过了),但可能有点扭伤,而且没有鞋子她也没办法走路……呃,当然,可能就算有了鞋子,她大概也仍然走不了路——她现在痛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走路了。
“有什么好介意的,秦勉想娶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应该是你比较介意吧。”
“咳咳——”习惯说话迂回的周宜琳被钱香福的直白给呛着了,连同那些转在喉间的话也给呛回肚子里去。但是有一句话她一定得说!“我不想嫁他!”
“这跟想不想没有关系吧,又不是你能作主的。”钱香福耸耸肩。“不过你不愿意嫁的话,那当然更好,省得我心里总有个疙瘩。”
好吧,钱香福现在心里没疙瘩了,但周宜琳有,她整颗心都是堵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