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脑子更烦,她开始讨厌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摆平。
她拿着手机,在玉兰树下徘徊不定。
民宿生意太好,他们过去住的“总统套房”都被人预定一空,所以他们并没有从老家搬回民宿。因此吃饱闲着没事干的傅育康,开始考虑装潢老家,他对四合院的建筑很感兴趣,想要把这里整顿出一番新景象,她看得出来,傅育康相当喜欢这个工作。
夏玫瑰对傅育康说:“能够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并以这个工作养活自己,不是普通幸运。”所以傅育康对她说:“阿葵,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那么她呢?夏日葵喜欢台北的工作,除了钱,工作成就也带给她自倌无数,那么她是不是应该对严帧方说:“遇见你,我很幸运?”再看一眼手机,她始终无法下定决心,但是友谊断在这里,她的确不甘心。
重重跺一下脚,她何必欺负自己?想他就打电话,有误会就解释开,何必猜着他的怒气、凌虐自己的心情,起伏不定的感觉比什么都痛苦。
他们是朋友,分享心情的朋友啊,她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不敢打电话过去?
一个发狠,她找出他的电话号码,拨过去,三、四声,严帧方接起来了。
“喂,我是……”
“阿葵。”他接下她的自我介绍,但口气有点疏离冷漠。
她难堪,于是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该说对不起吗?因为她讲出实话,点明他们之间不过是朋友而已?还是因为她被叫到公司顶楼去谈判,还被威胁不退出就跳楼(虽然要跳楼的不是她,但她的确被威胁到了)?又或者因为……因为被他挂电话而道歉?
想到最后一点,她心酸了,该道歉的怎么会是自己,她又没有说错做错,突然觉得委屈,声音不自觉哽咽。“为廿么不说话?”他的口气更冷。
说廿么?说她好不容易烧热了张脸,却迎上他的冷面?说她打这通电话,纯粹是吃饱设事,只是想找个人试试“对不起”三个字?还是说,她被惩罚了,因为被人挂电话?
“设事,对不起,打扰你了。”噘起嘴,她骄傲地挂掉电话。这次,她对自己说:我没错,该道歉的不是我。
五秒钟后,手机响起,是严帧方拨来的,她再犹豫五秒,才接电话。
“喂。”
“我是……”
“严帧方。”她学他的口气,用冰激凌的温度相向,然后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之前,又补上一句更冷的话。“为什么不讲话?”那边先是阵静默,然后她听见他发出低低的笑声,他没有罗她幌起嘴,没有学她的骄傲,也没说——没事,对不起,打扰你了。
他就是笑着,从小笑到大笑,在笑过好一阵后说:“夏日葵,你很骄慠。”他一笑,笑出她脸上两片酡红、笑掉她的委屈、笑掉两人之间的尴尬。
“骄傲不好吗?”夏日葵反问。
“不止骄慠,还不肯吃亏。”他下评语。
“有便宜可以占,谁想要吃亏。”她又嘟起嘴,不过这回不是委屈,而是带了小女儿的娇憨。
“你在哪里?”他不同她争辩,如果要争,他们必须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而他不打算在这样的话题上头浪费。
“能在哪里,当然是在民宿里面,我忙死了,客人一波波进门,招呼东、招呼西,这些从都市来的客人对什么都新奇,你有什么话就快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是不是说了很忙,就可以证明他在她心中,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不知道,她就是直觉在这个时候,她应该说谎。
她S注意到,她又说了一堆小细节,但他注意到了。“骗子。”
“什么?”
“我说你是骗子,你明明在者家。”
“嗄?”
他打电话过去民宿,是外婆告诉他的?还是……她转头看看四周,不可能,他家里有娇客,而且他相当忙,就算要出现在垦丁,至少得等到七号,工作机器人,连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想到这里,她顺便提醒自己一句:他来垦丁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因为自己。
“我说,你、在、老、家。”他重复。
电话里的声音才停下,她便听见电话外的脚步声,踩着细碎落叶的脚步,一下下向自己靠近。
夏日葵猛地回头,在厨房昏暗灯光的照映下,她看见了……看见他颀长的身影一那一瞬,低落的心情迅速平复。
“你怎么会来?”
她的表情有喜悦、诧异、不敢置信、惊吓……万分精彩。
“你不打电话给我,我再不来,是不是就真的断了?”他的脸色没有声音那般冷刻,因为她毕竟主动打电话给他了,虽然时间有点慢,虽然他等这个电话等到心焦,但她终究主动打了这个电话。
那么就算他只是个朋友,也是她不想放手的朋友。
他说……断了?夏日葵紧紧望着他。
原来这两个字不止在她心中出现过?
夏日葵拉开嘴角,她想假装若无其事,但困难度节节高升,声音出现的时候,带出微微的哽咽。她说:“哪有这么严重,你有空再打电话给我就好啦。”他知道她骄傲,有些事不该说破。他挂掉电话,向她靠近。“没错,好像一直以来都是我打电话给你,你从来没打给我过。这样,是公平的吗?”
“你忙,我闲。我怕打扰你,但不介意你打找我。”
“你很会说话。”他似笑非笑看着她。
“不会说怎么当你旗下的超级战将?”几句话,她吞下哽咽,整理好情绪,拉起笑脸。
“所以你都没有错?”
“我哪有错?”她猛摇头。
他在几分钟前抚下来的眉头重新皱起,他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睥睨她。“所以你是不认错还是不知道自己做错?”
“我不跟你绕圈圈,说吧,那天你在闹什么脾气,为什么挂我电话?!”她辨取主动攻击。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了,她没承认自己错,却说他在闹脾气。
天知道,从他十岁之后,就不做这么幼稚的事情,理智处理周遭每件事,是他童年当中非常重要的学习,所以他拒绝接受她的指控。
“我没有闹脾气,而你的确是错了,错在你不该说我们只是朋友。”她眼睛瞠大,三秒钟后才找到适宜的回答。她说:“不然呢?你是我兄弟?对不起,我打死也不会承认我妈爬墙,而我爸,就;算你妈是天仙美女,他对我妈只会心意。”他望着她,久久不发一语,侧过头,嘴角露出两分笑意?“你心虚。”
“我没有!”她抗议。
“你有,你在转移注意力。”
她闭嘴了……他的观察力好得吓死人,她想打哈哈自他眼前过关,根本不可能。
而严帧方也不打算把时间花在迂回曲折间,他扳过她的肩膀,用无比认真的态度说:“我们不只是朋友,我喜欢你,你很清楚。”
“我凭什么要清楚?”因为他一天一通电话?因为他分享了她的童年故事,还是因为她知道一篇机器人上进记?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我在乎你的想法看法,竭尽全力争取到垦丁主持这个案子;我日夜加班,逼下面的人把事情尽快完成,只为了想多留点时间待在MT;我担心你因为李茜的鬼话而伤心,一口气打十几通电话给你;我在意育康一天到晚在你身边打转,幼稚地对他冷言冷语:我讨好外婆、讨好玫瑰,甚至讨好你家的老黄狗,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觉得我很闲?”她被吓到了,他居然为她做这么多?她语无伦次,随口挤出一句,“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讨好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