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两个月来,魔岩首次踏进位于宁静堡西侧的一间昼室里。这间昼室里所悬挂的全是伊斯利历任君王及皇后的肖像,是供给后人瞻仰追思所用的。
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宛如真人在前方。
为什么来到这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受到牵引抑或是……
魔岩摒弃胡思,要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画像中,仔仔细细的从开国君王及伴君测的王妃细看起,一幅一幅,到第九任戴克夫妇,以及雷尔……雷尔身边高挂着的,是意菲的肖像。
虽然她并没有正式被列为皇后,且已死去,但似乎不影响她该有的地位,宫廷的仪典官仍旧将她列名其中。
昼上人,乃笑倩兮,柔美清绝,清丽不可方物——真是绝美。
只是当紫芒定在画像后,却怎么也移不开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不愿涉足这块园地,原就是不想再见到这个美丽的女人。
但他却愈来愈控制不住自己。
「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看着你?记得我说过并不把你放在心底的。」他在自语,也在说服那跳离的思绪,不该想她,不该在乎她……
然意念才起,当头棒喝砸下!意菲的笑容突然卷进他的脑海,攫去他的呼吸。
复又想起,那因他而落下的眼泪……瞬间又滴滴化成最尖锐的控诉,狠狠刺进他的神经。
如倒带一般,眼前突然满地的红花血滩,而那具再无灵魂的娇躯,就在那一日起离他远去。
「你真的摆脱我了,得到你要的自由。」魔岩逸出无生命的凄凉微笑。「而我呢?愿望已成,那么接下来我该去追寻哪一项目标呢?
「如果你还活着,大概又会被我的茫然给气得泪眼婆娑了吧?只可惜……」她是不可能再回他任何话,更不可能再为他有所情绪波动。
「若是能够重新来过——」灵光轰然一闪,劈进了他茫茫的脑袋。魔岩突然大笑出声,笑得是那般开怀,原本的凄凉与幽缈条然不复存在。
紫眸在这一刻也异彩狂散,一如从前的意气风发。
原是那一直虚空的心灵已经注进了新的生命。
他找到了他的目标。
匆匆走出画室,高瘦坚实的体魄周遭回旋着盎然生机。
那一直无依的生命终于找到新的原动力。
他不会再孤寂了。
*****
「魔岩陛下?」框啷一声,女侍端在手中的餐盘轰地掉落满地,如被雷击到的她愣杵不动,睁大眼睛看着坐在红色椅子上的魔岩端起一杯装有水蓝色液体,就沿唇际,一口一口啜饮着。
水蓝色液体?杯内那如梦似幻的色泽,天啊!那里头装着的不是……不是……
女侍张大嘴巴,喉头不断地咕噜起伏,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字来。
蓝梦。那是蓝梦。别看它色泽幻美炫丽,却是奇毒,这个毒物只产于伊斯利的管制区内,唯一的用途是帮助罹患末期恶性病痛的病人消除痛楚,但使用剂量绝不可以超过万分之一毫克,但魔岩陛下喝了一整杯。
足足一杯。
「天呀!」好不容易声音出来了,双脚却随之一软,栽倒在地的女侍,浑身直打着哆嗦。「来人……来人……」声小气虚,根本没有人听见。
魔岩罔若未见门口那吓破胆的侍女,瞳孔里只反映着水蓝琉璃色。当咽下蓝梦时,该是痛苦到极点的,可他并没有感觉。原是愉悦的心情凌驾了苦与痛,满心为即将开始的旅程而涨满快意。
会追到你的。
到时候一切会重新来过,这一次,不再有痛苦、不再有伤害,他将以最真的情与意与她互属,再重聚时,将只有快乐与幸福能够包围他们。
「陛……来人……」仆倒在地的侍女魂魄都快吓飞了,怎么办?谁来救人?眼见国王的脸色起了变化时,差点昏死过去。
一条怵目惊心的红色液体开始由他的唇角流逸出,与极度的苍白成为最强烈的对比。
他死了,他快死了。
却见魔岩那对紫眸即将闭上时,突然又奋力睁开。
啊?她的心脏漏跳了几下。
「去、去把画室那副意菲的肖相图取过来给我。」传出的声音甚为有力,魔岩对着那软脚女侍下着命令,完全不见中毒后该有的萎态。
他有看到她的,只是视而不见。
「我……」
「快去!」霸狠一落,那女侍宛被针刺般的弹了起来!立即冲去画室,把那幅巨大的画像搬过来。事后一想,那女侍也不明白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然搬得动。
当那绘有美丽俪影的图画伴在他身侧时,魔岩总算安心、又放心地笑得灿烂。
「告诉况杰,」魔岩又开口,对那个猛打颤的女侍再下一道命令。「把我和这幅昼一起烧了,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
他别开脸,周遭的人与物又再次被他全数摒弃掉。那对充满了期待与兴奋的紫眸,只会为画中女子而绽放光彩。
「意菲……我来与你相伴,请别躲得太远,让我找不着。意菲……我的爱……」反覆细喃几句,紫眸终于缓缓台上。
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幸福光彩。
*****
「就这样?」一道柔媚的女音夹带着哽咽还有更多的不敢置信?冲口划开这般死寂空气。「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她尖锐的质问回荡着。
没有人回答她。
一张艳丽无双的丽容呆看前方那张邪美的面容,只可惜再也没有生气。
「虽然我不欣赏他,两次的见面也只带给我惊悚和惶怕,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啊,萨亦,你怎么变得这么残忍?」
被唤做萨亦的倜傥男子莫可奈何搂着与他新婚三个月的激动娇妻,不断的传达他的安慰。
「你怎么都不说话?」宋蔷仰头逼问,对萨亦的反应非常不满意。
「说有什么用?说了又能改变什么?」无辜下的意见就是如此。
「你够冷血!」
这个鬼魅邪魔,连死了都还要兴风作浪,无一不在破坏他与宋蔷之间感情——萨亦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你还不表示?」
环住娇妻肩膀的手臂收得更紧,只不过他还是只能对这个充满正义感的美艳妻子言明道:「该表示意见的人不是你或我,是她才对,不要越俎代庖了。」
而萨亦口中的那个「她」,从进门娇躯就一直颤抖着,若非被水寰扶持住,早就瘫软于地。
「意菲,你振作点。」水寰安慰着她。
「他死了,真的死了?」她拒绝接受眼前事实,只希望藉由别人口中得到推翻的答案,告诉她其实这只是南柯一梦。
「服下蓝梦的人,是不可能有生存的机会。」水寰硬生生揭破她的盼望。
「他为我而死。」
「不!这是他自己所选择的路,不能怪罪任何人。」水寰不愿让她背负太重的压力,事实上意菲才是受害人。
娇小的身影挣开了水寰的扶持,一步一步走向魔岩的身旁。
看着他恍如睡着的脸孔,是出奇的平静,一真的暴戾之色全然无存、消弭无踪,这是经过蜕换后的面容,再无魔性。
只可惜逸出嘴角的血滴及过分苍白的脸色都在惋惜他的改变来得太晚,以至于到这种结局。
小手抚上他仍有余温的脸颊,意菲轻声说着:「醒来,你不必用这种方式证明你自己,你醒过来。」
双瞳凝满氤氲,聚成浑圆珍珠水滴滑下、掉落在魔岩紧闭的眼眶旁,顺着他的颊流下,彷佛成了他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