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可不管什么官银不官银的,本宫只关心替太子纳良娣的事。绵延皇族血脉,开枝散叶,是身为太子的本分,对他日后登基也有好处。要知道,皇上不只他一个儿子,最疼爱的也不是他,随时可以改立太子的。”
张紫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比谁都懂得其中的道理,可是,她却总想逃避,但这一次,明宣牵扯在其中,她再也避不了了。
“寰平那孩子也不教本宫省心,表面上应承纳良娣,却不肯亲近她们,”沛后暗示得非常明显,“这一次,由你亲自同他说说,要他好好对待新入宫的良娣。”
“新入宫的良娣?”不是已经溺水身亡了吗?
“本宫已经跟你父亲说好了,过两日,便将你这远房堂妹接进宫来。”沛后指着画像道:“她也是你们张家的人,所以,以后全由你照顾了。”
新良娣居然是她的远房堂妹?!张紫晗好半天回不了神,身子像灌了铁一般僵硬。
“这画像,你拿着吧。”沛后命令道:“去给寰平瞧瞧。”
张紫晗觉得双手好沉、好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可是看着沛后那打定主意的模样,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忍着苦楚,一切照办。
张紫晗捧着画卷,沿着湖畔独自徐行。
此刻若返回东宫,明宣瞧见她脸上哀颓的神色,定知道她在沛后宫中受了什么委屈,依着他的性子,大概会替她强出头,她实在不想让他再惹上什么事端,可这会儿她又有哪里可以去?
她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来到桃林。
桃林竟一改平素的幽静,变得十分喧嚣,仔细一看,就见数十名小太监在摆弄着那些桃树,也不知他们奉了什么命,打算做什么。
大概每隔一阵子就要给桃树松土施肥吧,说来这些桃树也奇怪,花开得十分繁茂,却总不见结果子。
张紫晗忽然站定,心间一怔,她没料到,斯寰平居然也在林中,似乎在亲自指挥什么,小太监们一一照其吩咐哈腰颔首。
呵,他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些桃树,否则也不会亲力亲为在此监督……他果然还是在想着娉婷吧?
虽然他平素对她多有甜言蜜语,可男人在床榻间说的话怎能当真?听一听,聊以自慰,也就罢了。
张紫晗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可路就这么窄,她正感进退两难之际,他无意中回头,瞧见了她,表情显得有些诧异,“紫晗?你怎么在这儿?”
一干小太监见太子妃来了,连忙施礼,“太子妃。”
张紫晗只得上前,“免礼。”
斯寰平摆了摆手,众太监纷纷退到一旁,待两人可以好好说话,他才又问:“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她老实回道:“方才母后有事交代,唤了我去,刚从母后的宫里出来。”
他不禁蹙起眉头,“明宣此刻不是该在东宫与你宴会,母后这是凑什么热闹?有什么事不能明儿再说?”
“明宣述职这半日,也是累了,我让他在东宫歇着呢。”张紫晗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至于母后……她交给我这幅画。”
“什么画这般要紧?让本太子也瞧瞧。”
张紫晗紧握着画卷,十指轻颤,不知该不该这么快就告诉他缘由。今天本是她与亲人团聚的日子,总该高兴一日,可为何上天总要捉弄她?
“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啊?”见她反应怪异,斯寰平的疑惑也忍不住加深,“怎么,连我都不让瞧了?”
“不、不,”张紫晗轻声道:“本就是为了让你瞧的。”说完,她解开缚着画轴的丝带,卷幅展开,上头的美人画像一览无遗。
第8章(2)
斯寰平定晴看了看,“这女人是谁?似乎有些面善。”
“你见过吗?”她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又想到,“对了,从前她也进宫过一次,你大概就是那时见到她的吧。”
“什么啊,根本没见过!”他呵呵笑道:“我是觉得她长得有些像你。”
也对,她的堂妹,自然与她有几分相似,她忍不住问道:“殿下觉得她美吗?”
“怎么忽然又叫回殿下了?”斯寰平玩味地瞧着她,“太子妃想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吧,与我有关?”这些日子,只要周围没有外人,她可不会生疏的唤他殿下呢。
“殿下先回答臣妾。”张紫晗执意要个答案。
“美,”他故意逗她,“依本太子看,比你还美。”
闻言,她表情一沉,半晌不语。
“你看,我说了你又更不高兴了。”斯寰平摇头感慨,“女人可真难伺候。”
“日后让她伺候殿下便好了。”张紫晗终于道。
“什么?”斯寰平没听清。
“她是臣妾的远房堂妹,过两日便会入宫……母后的意思是,容州失了两名良娣,得让我们张家替补一位……”
“荒唐!”他神色一凛,不悦的低吼,“人又不是东西,什么替补不替补!告诉你父亲,人不必送进宫了,我现在就去同母后说清楚。”
张紫晗表情严肃的瞅着他,直挺挺的站着不动。
“怎么了?”斯寰平讨好地握住她的手,“别不开心了,小事一桩。”
“在太子殿下眼里,这是小事,可在我们张氏一族眼中,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请殿下不要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亦正经了态度,“我说了,会同母后讲清楚。你去告诉张丞相,此女不必入宫。”
“我不会去的……”张紫晗摇头再摇头,“因为容州之事,母后对我们张家已多有不满,若再不补过,父亲和明宣将来如何在朝中自处?”
“所以,你也要强迫我娶她?”斯寰平第一次忍不住对她动了气,“你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你的夫君?”
她紧握着双拳,逼自己说出违心之论,“好歹……她是我的堂妹。”
“蠢女人!”他再也受不了的骂道:“我真被你气死了!堂妹又如何?就算是你的亲妹妹我也不可能答应!”
张紫晗低声回道:“古有娥皇、女英共侍大舜……”
斯寰平气极了,赫然打断道:“少跟我扯这些狗屁典故!在你眼里,你们张家的地位,难道比我们夫妻恩爱更重要?”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点想哭。明明一直紧绷着,却还是流露了自己的软弱,她真的好没用……张紫晗哑声道:“就算不为家族,为了臣妾自己,也会如此劝说殿下。”
她能怎样回答呢?前有沛后的逼迫,后有明宣的犯事,她被夹在中间,喘息不盈,唯有委屈服从,牺牲爱情,以换取大局平和。
其实,就算她独获斯寰平的眷宠,又能维持几年呢?待她年华老去,新鲜不再,他还会对她如此痴迷吗?到时候,若无支柱,她只会落得孤单终老的下场,所以不管如何,她一定要保住明宣,不为张氏满门,也该为了她自己……“张紫晗!”斯寰平退后一步,盛怒地瞪着她,“原来我在你心中如此微不足道,原来你是这样一个心怀算计的女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呵,对啊,她的确算不得纯良澄善,她向来都有很多心计,她向来都没奢望过……他的爱情。
自她入宫以来,她所思所想的都是如何为妃、为妻,不曾梦冀成为他的爱侣,他们的相爱,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
这段美好的日子,就算短暂如泡沫,她也知足了,彷佛提前消耗了她毕生的好运,等到悲厄来临时,她亦无怨无悔。